湖南邵阳公民彭佩玉为可能被审判提前准备的《自辩词》,写完此文后的当天「9月21日」晚上即在工作所在地江苏无锡被当地警方带走,已超過24個小時仍無消息⋯⋯
我只是千千万万来自农村家庭孩子中的个体,从小我就比同伴们矮小一点,力气也不如他们,所以在童年人的世界里,按照他们的游戏规则,我有明显的先天不足:我不具备足以震慑他者或者至少平衡他者的暴力优势,记得七八岁的时候,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在田地里玩打架游戏,我和一个比我小两天的同庚捉对玩,由大我们十来岁的大孩子担任裁判。玩了大半个上午,我在仅有的一次游戏中占了上风,把对手压在了身下,这个时候裁判不干了,亲自出手把我从对手身上翻下来,让那个同伴得到了游戏全部的完胜。这件事给我留下了一辈子的印象:在暴力为王的世界里,几乎所有人下意识的站在强者一边,哪怕这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但能给他们提供一种身份归宿感,好像自己也成了强者的一部分。
但上苍是公平的,虽然我力不如人,我的学业一直优于同伴们,以成年人的眼光来看,童年人的游戏之间,对错并非如此重要,并且我无意于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总是错在别人的正义者。中学的时候,班主任的儿子和我一班,彼此座位排得很近,每次课桌之间的距离,都是他的位置要比我的宽三分之一以上,我只能在下课他不在时移回去一点,后来爆发了冲突,再后来一次团体会操时班主任莫名其妙的打了我头部,事后他忘记了,我在一次放学后在黑板上写了一幅骂他的对联,然后我被强行退学,那时候我还不到十五岁。
之所以说这些,我想说明的是,不畏强权是我与生俱来的基因,失学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颠沛流离辗转急景成了我生命中的常态,即便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坚信唯其如此,我才成其为独一无二的我,在不公正的待遇面前,反抗已经天然的成了我的本能意识。
这一切是否说明了我迷信暴力?正好相反,我反对暴力,对于列宁“囯家只是阶级统治的暴力机器”这样的囯家学说,本人深恶痛绝,至于贵党曾经的伟大领袖说过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更是和动物世界一样的游戏,这种无规则,无人性,无道德的丛林法则,是每个现代文明社会中的正常人都无法接受的恐怖主义信念。
我所要的只是堂堂正正做公民,有人之所以为人的尊严,不需要在去公权机关办事时卑躬屈膝的讨好强权。在人口计划生产株连血亲,由一帮流氓打手半夜破门而入时,可以奋起防卫而不会因此变成刚刚还在床上熟睡,一转眼就成了可以众欧致死的罪犯(以上是本人亲历,并且在八十年代末九十代广为流行,人口计划生产几乎成了玉皇大帝的神圣事业,借此之名,拆屋扒房,打人逼死人,所犯罪行令人发指!)。在不得不与公权力打交道时,公权能够自证合法并恪守法律程序。在社会自治参与公共事务中,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自由的现代公民。在言论自由的基础上,永远保持对权力的不信任与公民批判。
对我而言,写那篇檄文是最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文章是在上夜班时匆匆而就的,诸如环境生态,权力市场与自由市场相悖皆无涉及,早晨下班后匆匆完成,其中不少重复用词,也不符合檄文格式,未达我意而匆匆于朋友圈公布了。
我只不过是说出了事实真相的那个现代公民而已,我无罪并且以此为荣,因为总归需要有一个来指出皇帝没有穿新衣而在祼奔的人。作为一个现实世界中的执政党头目,谨言慎行应该是其最基本的素质,我不知道习近平的红色江山说的是什么,他是在说“打天下坐天下”“要政权拿人头来换”的几十万红色世家吗?难道我泱泱神州只是他们的江山,他们的私人物品?这种违反现代政治文明常识的话语,出自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崛起大国”领导之口,不但令人震惊,尚且令我等草民深以为羞耻!我们天天看到的爱国主义教育,难道要爱的就是这样一个由红色大家族垄断分赃的国吗?
再看习氏所言“鞋子合脚”论,谁是鞋子?贵党?谁是脚?应该是普罗百姓吧?合不合脚,应该由穿鞋子的人说了算,你一边卖鞋子一边说我的鞋子合不合你的脚由我说了算,这不是那个经典的“我的矛最利,我的盾最坚”的卖矛又卖盾吗?如此贻笑大方的说法,老百姓难道是被用来耍猴把戏玩的?
还有“吃党的饭砸党的锅”论,不知贵党是卖米的还是卖锅的?贵党的米和锅又是从何而来的?是从老百姓的碗里挖过来的吗?难道这个世界有一个可以无中生有凭空创造出米饭和饭锅的神奇政党吗?唯物主义讲物质客观性,人是从何而来的,也只有自认为解决了这样的终极追问,认为人是猴子进化来的真理党解释人,才敢于以卑微的人类身份,面对苍茫宇宙在现实世界公然宣称是吃他们的饭砸他们的锅!
至于政治规矩这样的政治学名词创新,对于我等单纯的独立公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也许看看政治一词在贵党历史上的使用,可以一窥端倪,“政治任务”一词最好的解释了这个词的内在和外延。排除万难,不惜一切代价,坚决完成任务,这就是贵党在需要时对“政治”给出的定义。在这个不惜一切代价的一切中,当然也包括人的肉体生命本身,当政治是一种必须用生命为代价来参与的游戏时,它只可能是人吃人的事业,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比这更危险更卑贱的事了,所谓的规矩,又是怎样的一种党话呢?规矩就是那种无明文法则,可以朝令夕改,见不得人的潜规则,如何能与人性相接,以说理的方式,以公义程序面对事实与价值的判断? 不言而喻,绝无可能,因为它的前提就是反人类反文明的。 这是从法治到刑治,到人治的大后退,一边说依法治囯,一边又政治规矩了,是要天子圣旨下,金口玉言了吗?
贵庭如果不能同意我对他言论的理解,理当传唤当事人习氏当庭解释他的所言,作为掌握公权力的人,他有义务在重大的价值观国家观问题上澄清公众对他的观感。作为现代公民,作为具有独立人格自我的主体性的我,在这个现实世界我与习氏保持本来的平等,我有我的天赋人权,无论是从法律意义上还是道德意义上,我都有权利质问一个现实的统治者,哪怕他手握生死大权又如何?即便当庭以对,我坚守我的看法,与其屈服于权力者的权力,不如信仰我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利。谭浏阳所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何其快哉,何其超迈!
我只是一介草民,但我同时是现代政治文明意义上的自由公民,在这个毒食横行,鬼城遍地的“黄金时代”,我必须说真话,而且只有在说真话的意义上我才是自由的,才是一个整全意义上的人 。我不是预言家,但我已经见证了历史,在历史的烟云中,我看到了齐奥赛斯库、卡扎菲,我看到了列宁雕像、斯大林雕像、萨达姆雕像,这些爱好物质永恒意义的统治者迷路了,忘记了人是有人心的动物,永恒的建筑,只有与人心同在,与自由同在。
我只是千千万万沉默的公民中的个体,从来就不信任政治就是混水摸鱼的强权游戏那一套,如果打土豪分土地就是历史选择了,那么今天打贪官分赃款的买卖要比那桩买卖大得多,但这不是历史的选择,历史也并非如历史决定论者宣称的那样,按照他们所谓的历史规律终究走向某种主义的天堂。历史也不是某党某人创造的东西,而是公民主体性自我训练的自由实践,没有公民,无所谓宪政政治,识别历史谎言和欺骗,则是公民自我独立成长的开始。
我服膺新公民运动“自由、公义、爱”的公民信仰,坚信唯有如此践行,才能还你我以自由,从互害的毒食品中逃离,从人性的贪婪逃离,从自我堕落人我相食的索多玛城逃离,从吃人的权力政治逃离,在自由的权利本体上建构公民自我、公民社会、公民政治。
佩玉
2015年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