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祚來:公民運動中的休場與轉場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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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我在專欄中既寫了吳仁華也寫了陳子明,吳仁華是一位八九民運英雄,陳子明也是。儘管他們在八九民運過程中觀點與方式幾乎完全不同,在我看來他們卻有一樣的價值。

吳仁華當時是中國政法大學老師,第一批上街,最後一批撤退,89年6月4日凌晨4時半,當頭戴鋼盔、全副武裝軍人逼近紀念碑時。同為政法大學教師的劉蘇里對吳仁華說:「轟轟烈烈跟老共幹了一場,今天兄弟倆就是死在這裏也值了。」吳仁華們是以必死的心留守廣場的,但最終劉曉波等人的談判,使廣場堅守者們基本撤離,吳仁華偷渡流亡後,在美國成為一名八九民運的史料學者。

陳子明呢?1989年5月17日開始正式介入廣場學運,他主持召開了一次聯席會議,主題是引導學生們撤離廣場,讓學生運動免受重創,轉而以其它方式爭民主反腐敗。而戴晴、李澤厚等十二位學者,5月14日也曾親自到廣場勸離學生,並與官方保持密切的接觸,但被廣場學生視為官方的說客,甚至有學生罵這些勸說者「滾開」。

陳子明用他的整個生命歷程,證明自己的觀念與立場,也證明自己是一位真心英雄,但如果陳子明當時出現在廣場,勸離學生,陳子明也會被罵得狗血一身。我記得當時吾爾開希曾要求學生離開廣場,但廣場廣播,開除叛徒吾爾開希,廣場由外高聯接管。

像吳仁華們一樣,把一場和平的運動,推動到極致,直到最後撤離,甚至像少數堅守者那樣,不撤離,等待被捕。這是一種選擇,別人無法剝奪。

但,作為一場和平的民主運動,我們需要不需要休場機制?轉場運作?甚至退場機制?一場運動能夠發動起來,萬人靜坐,百萬人示威,千萬人支持,這是何等的壯觀,但在特定的時間,進行休場,或轉場(讓學生運動轉入校園內進行)、轉型(通過其它方式持續和平抗爭),也許難度很大,但對於保護參與者熱情與實力,獲取最終勝利,具有決定性的意義。

活動組織者最大的擔憂是,學生與市民運動,更多是基於熱情,所謂一鼓作氣,再而竭、三而衰。公民運動一旦休場,就給了對手以機會,再想發動,就會非常艱難。

 我們回想一下八九民運,這次民運獲得了幾乎全北京市民甚至全國師生的支持,基本民意層面沒有任何問題,整個運動過程也是登峰造極,世所罕見,但最終的問題解決,需要當局,當時的當局已因民運而分裂,而分裂的結果,是支持民運的改革勢力被毀滅性打擊,當陳子明獲悉趙紫陽下台的消息後,他對局勢的判斷是準確的:鄧小平李鵬等老人既然敢廢棄一位中共最高領導人,他們當然敢向示威者動刀槍,此時免遭重創,是最優選擇。

當時的學運或民運,正在高潮迭起中,人們沒有意識到巨大災難真的會來臨,我記得非常清楚,六月三日傍晚我騎車回校時,儘管看到一輛載有軍人的軍車在西單附近被阻,晚上也聽到電視新聞裏義正辭嚴的不允許上街通知,但就是無法想像,他們開動坦克、手持衝鋒槍以屠城的方式開進長安街佔領廣場。

當然,現在香港不同於北京,香港的抗命運動也不會像當年北京民運那樣,直接威脅到政權的穩定與安全,所以中央難以出重拳,或以大規模流血的方式來終結香港抗命運動。但這並不意味著中央不會以某種方式介入,大陸官方媒體已開始造勢,認為香港某些區段暴力活動升級,認為有敵對勢力參與香港抗命活動,梁振英表示,外國勢力向來都參與香港政治,「佔中」也不例外。官媒予以呼應:「各種跡象證明,這場『港版顏色革命』始終是有組織的,並且因為有國外政治勢力和金錢的支持,才能在人人喊打的大環境下負隅頑抗。」

甚至官媒還將港獨這樣一個字眼醒目的警示出來,把一場單純的爭普選活動,與一些政治敏感詞聯繫起來,以使抗命活動被泛政治化、污名化。

學聯與港府第一次對話之後,傘花抗命運動是否應該進入第二階段?

香港學生與市民和平的傘花抗命運動,已經歷了第一個博弈期,轉型到第二個博弈期,第一個博弈期,人們已看到香港學生與市民的和平理性抗爭,也看到了香港政府動用警察暴力、釋放催淚彈,甚至動用不明背景的社會力量,暴力威嚇、毆打抗命的學生與市民(通過港人亂港,以尋找暴力鎮壓的機會),抗爭與反抗爭陷入戰略僵持期。中央政府不願意收回人大決議,學生與市民一定要爭取真正的普選權。

香港高等法院20日傍晚六時半頒下臨時禁制令,禁止佔領旺角多個路段。法官接受三位申請人的理據,認為目前堵路對公眾造成滋擾,頒下禁制令,禁止佔領人士佔據旺角相關街道。

學聯方面最新回應說,政府在第一次對話中提出的建議空泛,除非客觀環境轉變或政府提出更具體建議,否則不急於進行第二次對話。學聯秘書長周永康表示,即便港府不能立即接納公民提名,也應該制定一個路線圖和時間表,說明如何一步步把公民提名納入政制框架,否則難以說服公眾撤退。

 儘管有民調顯示,支持佔中的人數在增加,又有一千三百多名香港公務員聯名在媒體上刊登廣告支持學生爭普選,但這並不意味著和平佔中會得到更廣泛的人的支持(三分之一左右的人反對,三分之一左右的人支持,支持佔中的人中,絕大多數為年輕人),因為佔中活動畢竟是佔領了與通行、與商業有關的大道,具有一定的自損自傷性質。持久佔中,國際影響與對北京的壓力固然都有,但受傷害的,是香港自身。年輕人看到的是長遠的利益與價值追求,但畢竟還會有相當部分人,關注當下的利益與生存、生活正常狀態。

對佔中的學生們來說,現在非常糾結,如果輕易退出,那麼後續的談判籌碼在哪裏?如果不退出佔中,曠日持久的佔領活動,使抗命運動面臨更多的問題與更大的壓力。而這也許是大陸當局故意拖延時間,以期觀察的原因。

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上,休場、轉場與離場,都應該是一個應該考量的問題,或一個選項。如果沒有達到目標,可以適時選擇休場,或發動每周一次大示威,或可以發動百萬人大簽名,通過港府提交中央,還可以直接要求與習近平中央對話,總之持續佔中,並不是唯一選項或最佳選項,如果有相對低成本的路徑可供選擇,為什麼固守一種方式呢。也許最終不能完全改變大陸全國人大的決議案,但可以在開放提名委員會人選方面,獲得突破性進展。

 

(據東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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