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均:哀伤民主梦

8月31日,先是收到新華社快訊:澳門特區第四屆行政長官選舉投票結束,唯一的候選人崔世安以380票當選澳門第四任行政長官。下午又收到新華社消息: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次會議31日下午表決通過全國人大常委會關於香港特別行政區行政長官普選問題和2016年立法會產生辦法的決定。然後是手機資訊:「佔中今晚7-9點聚會」。

這些新聞與資訊讓我陷入紊亂的思緒中,並很快就莫名其妙的傷感起來。我1992年作為中資公司外派人員到香港工作到1997年,過去四年又有一半時間在香港度過,可能屬於大陸人中對香港比較了解的。而我更多的是通過了解香港人,加深了對自己、對大陸人的了解。香港人的教育水準與素質都是世界上最高的,1840年後雖然一直在中英夾縫中生存,卻最終贏得了世界範圍內最成熟的自由與法治城市的美名。同為中國人,我能深深體會到大陸人同香港人之間的區別。

然而今天,我的傷感正是因他們而來。我一直在關注香港,也接觸了為數不少的大陸涉港官員與智囊人士,更不用說從電視媒體和報刊雜誌上看他們侃侃而談了。每一次聽他們談論香港,我都有一種提心吊膽甚至膽戰心驚的感覺,深怕他們又突發奇想,弄出了「治理」香港人的新辦法與新思路。

現在香港這個「普選」完全是中國特色的選舉,根本不是一國兩制!鄧小平當初在主導制訂《基本法》時說「宜粗不宜細」,定下大原則後,在不少問題上故意留下了模糊的空間,他一定是看到未來的幾代可能會有改變和進步,也相信後人的智慧,他不願意限制死香港,綑綁住中國。他在強調香港五十年不變後,還強調要在內地「再造幾個香港」,然而這些年過去了,大陸一些人在國家治理與城市管理上有甚麼變化與改進?內地擁有自由和法治的「香港」一個也沒有造出來,反而在他們的設想與計劃下,香港很可能變成另一個內地城市。

當一些官員談起香港的時候,我分明感到一個「宗主國」甚至「主子」的傲慢心態。在一些主管香港事務的官員眼中,「一國兩制」成了恩賜,香港人能夠享受到的「自由」與「法治」也是因為他們開恩。一個內地官員親口對我說,香港人這麼多年都享受了如此寬鬆的自由和法治,為甚麼不知道感恩?為甚麼還同北京作對?他說這話時候的滿臉疑惑讓我疑惑不已。

也難怪,中共官員一直在用這樣的心態與手法管理中國的每一個城市,每一個地方的居民在他們眼中都是一樣,也必須是一樣的。當他們說「愛國」的時候,大陸人有幾個會不明白?那歸根結柢就是愛他們──可是,看看你們貪污腐敗的程度,看看掌握槍桿子的徐才厚的無恥和掌握刀把子的周永康的可惡,看看幾乎無官不貪的現狀,你們怎麼能夠指望人們把愛國同愛你們硬扯在一起?大陸人暫時還沒得選擇,但享受自由和法治的香港人有啊。

這麼多年對香港的了解,我知道香港人都是中國人,但香港人一定不想在思想與文化上和大陸人一樣。高素質的香港人希望有一人一票的民主選舉,我相信,他們絕對不會選出同中央政府對抗、甚至不愛中國而愛外國的人士,可他們真的擔心由小圈子提名的特首候選人像目前大陸一抓一個準的那些省委書記、那些市長一樣啊,難道這真有那麼難以理解的?

當一些官員高舉「愛國」與「國家安全」的大棒教訓港人的時候,他們是否知道,我們這些走遍世界的華人,常常在世界各國炫耀中國的東方明珠香港?那裏有最好的法治,還有普遍高要求的道德標準,社會治安良好,秩序井然。我的傷感如此強烈,原因正是百年前開始追求民主憲政,至今還遙遙無期,最早他們說中國還太窮,不能搞民主,於是大家不管白貓黑貓,拚命賺錢;等到有錢了,他們又說中國人素質太低,不適合民主,於是我們聽話,好好學習,希望他們認為我們已經達到了他們要求的素質;等到教育水平也提高到一定程度時候,他們突然說,民主不適合中國,那是西方的一套;於是我們開始抗爭,說那就給我們東方的一套,給我們中國特色的民主吧,於是他們又說了:你們其實已經民主了,難道你們沒有感覺到?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於是他們開始維穩,開始打壓異己。

看着香港,想着中國,我的傷感濃得有如北京的霧霾,難以化開。

(据香港《苹果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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