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伟棠:一种更文明的旅行哲学

07月26日(六)

毋庸讳言,这几年中国游客早已占领世界各地名胜景点,虽然没有在香港自由行那么汹涌,但已经满足了不少西方人一直恐惧的「黄祸」想象。去年《纽约时报》甚至把中国游客列为世界最不受欢迎游客;今年欧洲的中文报纸《欧洲时报》则称,美国购物网站Living Social举办的有关世界上最糟糕游客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中国人居第二位,排名第一的是美国人。

这里面固然带有一点文化偏见,而更多因素来自中国游客和美国游客的相似之处:财大气粗,但又盲目于当地文化。其实这样的旅游态度,害了的只是自己,不说什么国家形象这样虚幻的东西,也不说什么个人面子。旅行带给人的真正意义,是打开自己的世界、是体验自由和更广阔的时空,这些都和只关心物质消费、「上车看庙、下车睡觉」的「囿客」无缘——他们是囿于自我客人身份的人。

走马观花之际,你连自己损失了什么都不晓得。可幸,这两年国内的旅游书籍热潮中,夹杂在芸芸实用指南书之间的深度文化旅游书多起来了,甚至出现了标举旅游哲学的书:陈丹燕的《我的旅行哲学》就是其中最为惊艳的一本。她也是最有资格谈论旅行哲学的中国人之一,即使和她的同代作家、比她年轻的作家相比,二十多年来,她孤身走遍了大半个地球,以确证幸福的必要、自由的可能程度。

然而重要的不是脚也不是金钱和签证,心里庞大的自由才是她成就这一切的动力。她和我们大多数国人一样,来自那个「收听短波都可能被判刑的年代」(这句话在她的书中出现了两次),周遭一切充满了不可能,但当她毅然起意,她的脚便一点点踏平国与国的疆界。这个「意」,就是「对世界文明的眷恋」,我们可以看到早在陈丹燕远赴爱尔兰和日本十多年前,她已经熟读乔伊斯和川端康成;更难得的是当她脚步完满之后,她依旧怀抱这种眷恋,时刻在良辰美景中呼唤出这些作家的幽灵,同时也是在呼唤自己早熟的青春,出来和漂泊中的中年或者另一个青春(比如说她的女儿和读者)对话。

她的旅行记忆也基本和度假、购物、奢侈等概念无关,或者说她不追求那种完美规划、帝皇享受的旅游。她的「旅行哲学」的意味也明显不是一般文化类畅销书意味的「哲学」,而更接近一种戎马倥偬间生命的顿悟与省思。她说:「一个富有意义的世界,其实就是由这些大地上星罗棋布的伤痕组成的。」,同样地,没有意外、偶然性的旅行只是游览,能留下伤痕才是留下意义的旅行,可以成为历练。此书可以为鉴。文明,不止是游客必备的一种道德修为,更是你自身链接整个世界的纽带。有了对世界文明的眷恋,我们才可以谈旅行是世界公民身份不可或缺的一个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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