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都是在为我们受难;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走在我们前面,我们就有可能要经受他们所经受的苦难。”子肃老师这次进去,相信他已经作好充分准备。六十二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求仁得仁,不是为了信念又能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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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肃老师又进去了。上月底,看到网上那封党员公开信,我就知道:子肃老师又要进去了。
今天早上,子肃姐姐给我电话:昨天晚上(2017.5.11)当局将法律文书送达家属,子肃被取消“取保候审”收监。当时,我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位姐姐。
“这些人都是在为我们受难;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走在我们前面,我们就有可能要经受他们所经受的苦难。”很想用雪忠兄的这句话,安慰子肃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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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子肃老师是一个有情怀、有抱负的书生。
认识子肃老师是前年,那是秋天,2015年10月,我系狱归来才两个月,到成都平原休养生息。依稀记得他比我大11岁,属羊,1955年的。我有点纳闷,他怎么提前一年就退休了(2014年)。子肃讲过他选择回成都的缘由:不只是故乡,不只是眷恋儿时的城市,而是看好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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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深秋(也许是冬天了)我们在东二环附近“狮子楼”喝酒。已经都喝到杯盘狼藉快散场了,子肃老师才告诉大家他当天生日(11月23日)。我悄悄在美团订了蛋糕,小小的那种,我们为子肃老师庆生,他着“生日快乐”帽子,一脸春风……记忆中,这是我俩有过的温馨时刻……那天,子肃满六十周岁。那些日子,准确地说,去年六月之前,我和子肃老师走得近。每次来成都会在一起品茗喝酒。
那时我喜欢府河边“老院坝”那个漂亮的院子,呼朋唤友一喝就到半夜……子肃老师酒量不大,喝高了有点腼腆。春末夏初,成都最巴适的季节……朋友们可曾记得那些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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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不信、不怕。”——书生子肃的口头禅。提笔至此,我已泪流满面,凌晨三点了。
去年年底他取保出来,我在帝都。到他这次又进去,期间我俩见过一次。那是一月我回成都,友人饭局上,子肃老师举杯敬酒:化平,感谢你为我呼吁、感谢你为我操心请律师……
据说国安看守所条件比公安看守所好很多,几个人一监舍住得宽松,伙食也好。子肃老师有严重低血糖,到点一定要吃饭,这些应该能保障……去年他在里面呆了一个月,据他说生活上没吃亏,但愿这次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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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天,子肃老师和另一位兄长在我朋友的饭局上喝高了……子肃老师要那位兄长去喊他姐姐来接他回去……子肃姐姐来了之后将子肃一顿数落,朋友们惊呆了……朋友们送子肃和那位兄长回家,那位兄长醉意朦胧中竟然找不到家了……喝高了的子肃老师提议:将那兄长抬下车算了,他自己一个人会醒酒……这桩事情令子肃老师的形象大打折扣……我不是道德主义者,我一直为子肃老师辩护:六十岁的老人,不胜酒力偶尔醉一回,算不上什么污点。
从此以后与子肃老师喝酒变得索然无味,他要么滴酒不沾、要么只喝一杯啤酒。这个极端自尊的老头,用这样的方式更新自我、约束自己,维护他内心深处那一点小小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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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上半年,子肃老师的女儿从中山大学研究生毕业。毕业之前,子肃特意将女儿喊来成都。那天,我们几十位朋友为子肃女儿庆生。子肃告诉我:希望女儿认识我们,也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女儿理解他的选择……其实呢,这老头还有一层心机没明说:在女儿面前得瑟得瑟。
子肃女儿很优秀,笃信基督。去年十月子肃老师进去之后,与我有过交流:李叔叔,一切有主保守、有平安喜乐,我能坦然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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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肃家里四兄妹,算是书香门第。母亲中学教师,父亲毕业于川大西语系。子肃的姐姐告诉我,其爷爷、姥爷参与辛亥革命,后迁居仁寿……子肃头上长反骨做姐姐的一点不奇怪,他们父母,从小就给了他们兄弟姐妹与主流话语体系不一样的价值观……
1979年,在铁路设计院昆明基地烧锅炉的子肃考入云南大学政治系,83年毕业后分配到云南省党校做教书匠,期间子肃下基层挂职当过副县长,八九那年子肃母亲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报,催促子肃远离政坛回去做教书匠……
子肃老师对这个制度早已看透,也没兴趣写八股文混职称,干了一辈子只混了个经济教研室讲师退休。从功利角度评价,这老头够倒霉的,似乎很少品尝到成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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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子肃老师就一眼高手低的书生,一辈子没学会照顾自己。这个经济学讲师,买把青菜也会买错;只会煮菜饭,不是烧糊了就是弄得灶台一片狼藉;有年商场搞促销购物返券有奖励,他连续几天买了一堆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几天后去兑奖,商场讲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兑,他就急猴猴的要跟商场打官司……
这个猴急猴急的糟老头,有时还蛮固执。说他专制不如讲他“有领袖范”准确。这样的性格注定会得罪人,我也不买账——一个接受过MBA训练做了几十年企业的人,我有自己评价事物、处理问题的方式;因为在上海几十年的工作生活经历,我更看重规则意识和契约精神,在这一点上我俩一直还有些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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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十月底子肃进去前,逃在乡间躲了十天。后来他在东门大桥被抓,我还以为子肃钱花光了溜回城里来,其实是他不愿意也无法承受逃亡生活。读书人的士大夫情结,令他宁愿直面牢狱。
子肃被摊上“煽颠”这一高大上的罪名,进去呆一个月却取保了,妥协是存在的。子肃曾坦言:他取保出来是有条件的,人家指望他钓鱼、钓大鱼。子肃老师这糟老头,也许是为了守护内心深处的底线,也许是承受不了被逼迫的煎熬,才刻意要将自己又折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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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天,我在云南游山玩水。一些泛自由派精英告诉我,十几年前他们就受到过子肃老师的影响,有些朋友则明确告诉我:自己就是因为与子肃老师有交集才醒过来的……
所以说,以身份、职业,或以体制内外为标签进行辨识划分阵营,这样的直线思维我向来无法认可。先行者其实是因为思想觉醒、观念更新而选择站起来,这样的人实际上更坚定不移,能走得更远。其内在力量,远胜那些被仇恨扼制、又没有什么装备的暴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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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肃老师这次进去,我相信他已经作好充分准备。六十二岁的人了,身体又不好,每个月拿着近6千退休金的老党员,求仁得仁,不是为了信念又能因为什么?子肃老师身上存在这样那样的弱点是事实,而对他的误解令人非常痛心。
面对这个病入膏肓的族群,身处如此败坏的社会,没有神的恩典,何人站立得稳?鱼龙混杂的泛自由群体(异议群体)并不例外……我相信子肃老师已经明白了这一点,他已经能淡然看待形形色色的误解、并坦然面对来自不同方面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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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肃老师又进去了,成都这座温润之城开始风声鹤唳,朋友们劝我不要发声,建议我去山里呆些日子。公域讲道义、私域讲情义,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沉默。日子滋润自然很好,承受逼迫又何尝不是神的恩典。
社会运动、人权事业不是玩家家,而是非常严肃的服务社会。怎么选择当然是个人权利。如果我们在努力以自己的言行影响他人,则不只是要对自己负责,同时也应对那些响应你呼召的人承担道义责任——这是去年我与子肃老师的分享。
2017-05-12日到13日·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