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晓敏进去半年多了。
说句不太招人待见的话,我并不太担忧晓敏的处境。蹲看守所,吃牢饭,对过来人来说,并没那么可怕,当事人也非全如外人所想的那么凄凄惨惨。
2,
思来想去,我发现自己并不很了解黄晓敏;倒是因为他的渊源反而与他家妹黄小芹更熟稔一些。记忆中,晓敏总是那幅不愠不火的倒霉蛋相,让人恼火。
3,
去年十月底,子S、文勇、倪涛成都三君子被刑拘,我张罗找律师。晓敏给我打电话,约我在人民公园碰头:他准时到了祠堂街,悄悄递给我一张纸,头也不回就消失了,鬼鬼祟祟的样子,活象电影里的地下党。这令我很不爽,准确地说,是很不屑。
那张纸是子肃进去之前签署的一份空白律师委托书,嘱咐晓敏保管的。在我看来,一个大大方方的事弄得神神秘秘,就是装神弄鬼。
4,
15年11月,英明神武的有司将姜ye飞等从曼谷弄回大陆。我与某人第一时间找到姜在成都的妹妹,成功拿到了姜的律师委托书。
晓敏在随后的饭局上,说起他’已与姜的弟弟通过电话、姜的家人包括姜妈妈不同意找律师、这个事我们就不要介入了’云云……我听得目瞪口呆。
作为湘人的我,谦卑优雅可能只是表象,骨子里,快意恩仇从未消失。当着两桌新朋旧友,我忍不住大声质问晓敏:姜妈妈过世好几年了,你真的打了电话吗?跟谁打的电话?
晓敏闻之却不著一言,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我则继续不依不绕,饭局结束时甩给他一句话:晓敏大哥,你是从牢里出来的前辈,要懂得爱惜自己的羽毛……自己那冰冷彻骨的余音,至今都记忆犹新。
5,
自此开始,我几乎刻意回避和晓敏有交集。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原则性不强、喜欢和稀泥的家伙。
个人的成见,其实也有渊源。2013年5月晓敏应政府之邀参观彭州石化,发了一条替这个项目开脱的微博。当时我很困惑,他解释说自己有时会和稀泥,不得已而为之,叫我不要当真。
6,
六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是城北茶园,那天晚上我请朋友们喝酒,吃饭时刻到了,晓敏找了个敝脚的理由,溜了。呵呵。
在我眼里,晓敏是一个没有任何生活情趣的人,与他在一起素然无味。
7,
记忆中,我从未听晓敏讲过任何人坏话;也不记得他论断过任何人。
至今,我也想不起来他跟谁诉过苦、讲述过他的经历。链子们事件他获刑二年半;九十年代在党校做老师时在课堂上放八九那年录像,差点入狱被赶出学校……
这一切,他几乎从未跟人提起,云淡风轻得倒像是都发生在别人身上……
8,
据说,二十几年前晓敏流落成都之后,也曾风生水起,算是少数先富起来的那类聪明人。
也许,一种信念已经植入他生命的某个角落,没有春雨也会发芽?反正,他2009年因为几篇报道,又将自己折腾进牢房,弄的妻离子散。
他的女儿也只好由妹妹黄小芹带在身边,小芹将自己在上海的唯一房子卖掉抚养侄女……
9,
倒霉的事情一桩又一桩。
妹妹黄小芹从不理解、心疼哥哥,慢慢将自己弄成了大上海有司眼中不安份的人物,一次又一被迫搬家。
前向小芹来成都找失踪的哥哥晓敏时,告诉我:因为一次又一次被逼迁,她的家产已经只剩五条方凳。
兵团边地长大的女子豪气,她讲述这一切的时候,竟然哈哈大笑。
10,
黄家四兄妹,晓敏排行老三;黄家因为出了黄晓敏,也影响了二哥云敏,退休法官云敏因给维权者当律师,也将自己折腾进了牢房。
小芹叹口气:好不容易将三哥的女儿送书上大学工作了;又轮到给二哥的孩子送书上大学……
11,
晓敏的外地朋友如果来成都,他会打电话给我,往往就只喊我一个人作陪。这份信任,让我动容。
晓敏这次进去之前,不断写文章为二哥呼吁。有司很不爽,晓敏讲:亲哥入狱,我怎么可能沉默?
12,
五月初,我去丽江之前,见到了晓敏。因为什么事我已忘记了,也就几分钟。我直截了当的告诉晓敏:子老师进去了,你还是找个地方休整几个月吧,我可不想给你送饭。
晓敏一脸无谓:你晓得,我就是和稀泥的,不会有事;化平,保护好自己,不要锋芒毕露。
人要经历多少风雨,承受多少逼迫,方能读懂“隐忍”二字?行文至此,心口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