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自居历代农民军的继承人,从陈胜吴广,到张献忠,到洪秀全。而所有农民军中,他最欣赏的是太平天国;所有农民领袖中,他最欣赏的是洪秀全。 . 这重口味不是没有原因。毛的事业跟太平天国的事业,毛个人跟洪秀全,确实有着极其强烈的精神纽带。或者毋宁说,毛的事业,无非太平天国的升级版,毛个人,则无非洪秀全的升级版。 . 那么,什么是太平天国?什么是洪秀全? . 所谓太平天国,一句话概括,即是地上天国,即是要把中国从传统的世俗国家,改造成为一个神权国家。身为天王的洪秀全,则代表上帝进行统治,代表上帝创造”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新社会,一个绝对平均、大公无私的道德理想国。 . 但这于人性显然不合,因为人性天然含有自私基因。这就需要创造新人类,符合道德理想国需要的新人类。因而必须向人性开战。所谓”男营”、”女营”,实质是针对人性的战争。所以说有两个太平天国,一个是政治的太平天国,它的敌人是清王朝;一个是神权的太平天国,它的敌人是人性。 . 所有这些遗产,都为毛所继承,不仅继承,而且升级。毛也是要建立地上天国,但不是代表上帝统治,无须人间之外的上帝,他自己就是上帝。这显然超乎洪秀全之上,比洪秀全更大气魄。 . 把毛看作传统帝王,把毛时代的体制看作传统帝制,那是大大低估了毛,大大贬低了毛,完全不符合毛的追求。毛若九泉有知,一定会生气地从水晶棺里站起来抗议。 . 这也可以回答毛诗《沁园春?雪》的作者之谜。很多人相信这词出自胡乔木之手,我其实是不信的,因为小文人胡乔木没那么大的气魄,那气魄是毛独具的,无从模仿。尤其下半阕: .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 三千年帝王,毛全不放在眼里。为什么?因为他们都只是世俗帝王,他们的权力再大,他们的疆土再辽阔,都限于俗世。这注定了他们的有限性。他们的事业再怎么惊天动地,他们仍无非常人而已,他们的事业和他们的肉身,终不免灰飞烟灭。 . 但毛坚信他不会。因为他不是常人,他是神。文革中流行的四个伟大:”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舵手、伟大统帅”,导师排第一位,也是毛最喜欢的定位。为什么最喜欢?因为”导师”就是上帝的同义词。 . 这就是说,毛要的不只是人间的绝对权力,他最在意的是天上的绝对权力;他要的不只是今生的辉煌,他要的是千秋万代,即永恒;他要的也不只是世俗国家的版图,他要的是全人类。 . 也就因此,文革中,”解放全人类”的口号响彻云霄。毛不仅被称作中国人民的领袖,更被称作”世界人民的领袖”。这也是中苏之争的原因。中苏争的其实是到底谁来领导世界革命。斯大林在世时毛不敢争,不得不掩藏自己的雄心。但斯大林一死,毛即当仁不让。 . 这不仅导致中苏之争,更导致毛与绝大多数中国战友的分裂。 . 固然,共产党是一个信仰组织。但世界上绝大多数共产党人,包括列宁,都是现实主义者。他们也追求精神上的统治权,但更看重俗世的权力,俗世的利益,为此,愿意某种程度接受俗世的限制,某种程度跟俗世妥协。列宁等共产党人所在的民族,本来就有浓厚的宗教气质,尚且如此。从来缺乏宗教气质,一直是世俗国家的中国,更不必讲。这注定了整个党机器及官僚机器的世俗气质。 . 毛因此极其孤立。要从一个世俗传统极其顽强的国家出发去创造地上天国,阻力重重。毛不仅需要在意识形态上对外跟苏联开战,更需要一场全面内战,即针对他的绝大多数中国战友的内战,针对几乎整个党机器官僚机器的内战。冲决一切阻碍他建立地上天国的罗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 毛所称的”砸烂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就是这么来的。什么叫旧世界?说的就是世俗社会;什么叫新世界?说的就是地上天国。”不破不立”,毛的新世界即地上天国,只能从旧世界即世俗社会的废墟上诞生,即必须以摧毁世俗社会为前提,不惜一切暴力,不惜一切代价。 . 在这方面,毛有一个最好的样板,那就是波尔布特的柬埔寨。在全国胜利之后,波尔布特没有停顿,而是”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血洗全国尤其是首都金边,以死亡两百万人为代价,不仅从肉体上消灭了整个的资产阶级(这当中包括数十万华侨),而且剥夺了所有国民的个人资产,创造了人人无私的纯而又纯的”美丽新世界”。波尔布特能做到这点,原因之一,是统治集团内部没来得及出现利益结构,没有既得利益阶层,思想上高度统一,所以他没有多少阻力,只要敢于使用暴力,就可以所向披靡。 . 波尔布特所做的,是毛梦寐以求的,但中国不是柬埔寨,作为最大的世俗国家,也是历史最悠久的世俗国家,世俗的罗网过于根深蒂固。这不仅表现于党机器官僚机器,更表现于全社会,尤其是汪洋大海般的农民。农民出身的毛最了解农民,当然也就最了解农民的世俗,尤其农民的自私天性。而农民的状态决定了整个中国的状态。所以他特别强调:”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但无论用怎样的手段”教育”,包括人民公社运动,包括所谓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个世俗社会基础根本无法撼动。他的敌人因此不单是他党内的老战友,他的敌人实际是全民,尤其是数亿农民。他也就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即便开动全面内战,仍成效甚微。以至于毛在晚年不得不哀叹:”小生产是经常地,每时每刻地,自发地,大批地产生着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哀叹”八级工资制,按劳分配,货币交换,这些跟旧社会差不多”。 . 1975年,毛接见波尔布特,盛赞:”你们做到了我们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这将毛的苦衷和盘托出。波尔布特可以朝着地上天国凯歌般行进,毛却关山重重,以致最终学生超过了老师,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是毛一生最大的失败。 . 毛泽东晚年的苍凉,于此不难想见。他离世时,该带着多大的遗憾,多大的恨啊。他恨的不是特定的人,特定的势力,他恨的应该是整个的世俗社会,只要是世俗的,就都是他的敌人。毛晚年特别强调”兴无灭资”,但《资本论》都没读过一遍的毛,哪里可能真的懂什么资本主义。”资”,无论”资本主义”还是”资产阶级”,在毛的个人词典中都无非代名词,毛不喜欢的一切事物,都可以用”资”来指代。而毛平生最厌恶的,就是世俗性,就是世俗社会,所以毛所说的”资”,主要就是指世俗性,指世俗社会。”灭资”就是消灭一切世俗性,消灭整个世俗社会。他晚年为什么要感慨八级工资制、按劳分配、货币交换跟旧社会差不多?明明这些都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制度安排嘛,怎么都旧社会了?这只有一个角度才能解释,即八级工资制、按劳分配、货币交换都是世俗的,都是私。这点上,跟旧社会确实相通。只要有这些东西在,即只要有私在,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就依然是世俗中国,依然不可能为毛所容忍。 . 文化大革命,通常的说法,是大革文化命。但就以上分析来看,这说法还是浅了。文革所指不单单是文化,而是跟毛要建立的地上天国、神权统治冲突的所有世俗性、整个的世俗社会。而所有世俗性、整个的世俗社会,无不基于人性。跟毛的地上天国、神权统治的终极冲突,其实是跟人性的冲突。所以,文革的终极指向其实是人性。所谓大革文化命,实际是大革人性命。唯其如此,才会有毛时代对人性、对人道主义的猛烈扫荡。毛建立神权国家的努力固然没能成功,但其神殿对人的吞噬、对人性的吞噬,却获得了巨大成功。以致人性缺失仍是当下中国最大短板,真是贻祸千年。 . 八零年代初,我看过一部美国科幻片《大西洋底来的人》,讲的是一个名叫”麦克•哈里斯”的英雄,如何帮助伊丽莎白对抗企图利用海洋资源控制世界的狂人舒拨。我的认知结构中,从此有了”政治狂人”的概念。后来看得多了,发现很多美国影视都这种题材,都是讲人类如何跟政治狂人搏斗,而所有政治狂人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都以人间上帝自居,都要控制世界,尤其控制人的灵魂。对此题材美国人简直不厌其烦。这其实反映了美国人骨子里对极权的警惕。 . 这样的影视,中国似乎一部也没有。但它确实早已经真真切切地上演过两次。一次是洪秀全自编自导的太平天国,一次是毛泽东自编自导的文化大革命。这两次已经足够创巨痛深,应该比美国所有狂人题材的影视加起来都要震撼,足够后人镜鉴。但事实上又是如何?我们到底从中吸取了多少教训?这可能是今天中国社会,最需要关切的议题之一。
转自:笑蜀之呈堂证供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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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蜀:“人间上帝毛泽东”——我之文革观
毛泽东自居历代农民军的继承人,从陈胜吴广,到张献忠,到洪秀全。而所有农民军中,他最欣赏的是太平天国;所有农民领袖中,他最欣赏的是洪秀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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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重口味不是没有原因。毛的事业跟太平天国的事业,毛个人跟洪秀全,确实有着极其强烈的精神纽带。或者毋宁说,毛的事业,无非太平天国的升级版,毛个人,则无非洪秀全的升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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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什么是太平天国?什么是洪秀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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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太平天国,一句话概括,即是地上天国,即是要把中国从传统的世俗国家,改造成为一个神权国家。身为天王的洪秀全,则代表上帝进行统治,代表上帝创造”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新社会,一个绝对平均、大公无私的道德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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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于人性显然不合,因为人性天然含有自私基因。这就需要创造新人类,符合道德理想国需要的新人类。因而必须向人性开战。所谓”男营”、”女营”,实质是针对人性的战争。所以说有两个太平天国,一个是政治的太平天国,它的敌人是清王朝;一个是神权的太平天国,它的敌人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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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遗产,都为毛所继承,不仅继承,而且升级。毛也是要建立地上天国,但不是代表上帝统治,无须人间之外的上帝,他自己就是上帝。这显然超乎洪秀全之上,比洪秀全更大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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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毛看作传统帝王,把毛时代的体制看作传统帝制,那是大大低估了毛,大大贬低了毛,完全不符合毛的追求。毛若九泉有知,一定会生气地从水晶棺里站起来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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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可以回答毛诗《沁园春?雪》的作者之谜。很多人相信这词出自胡乔木之手,我其实是不信的,因为小文人胡乔木没那么大的气魄,那气魄是毛独具的,无从模仿。尤其下半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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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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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帝王,毛全不放在眼里。为什么?因为他们都只是世俗帝王,他们的权力再大,他们的疆土再辽阔,都限于俗世。这注定了他们的有限性。他们的事业再怎么惊天动地,他们仍无非常人而已,他们的事业和他们的肉身,终不免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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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毛坚信他不会。因为他不是常人,他是神。文革中流行的四个伟大:”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舵手、伟大统帅”,导师排第一位,也是毛最喜欢的定位。为什么最喜欢?因为”导师”就是上帝的同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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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说,毛要的不只是人间的绝对权力,他最在意的是天上的绝对权力;他要的不只是今生的辉煌,他要的是千秋万代,即永恒;他要的也不只是世俗国家的版图,他要的是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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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因此,文革中,”解放全人类”的口号响彻云霄。毛不仅被称作中国人民的领袖,更被称作”世界人民的领袖”。这也是中苏之争的原因。中苏争的其实是到底谁来领导世界革命。斯大林在世时毛不敢争,不得不掩藏自己的雄心。但斯大林一死,毛即当仁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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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仅导致中苏之争,更导致毛与绝大多数中国战友的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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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然,共产党是一个信仰组织。但世界上绝大多数共产党人,包括列宁,都是现实主义者。他们也追求精神上的统治权,但更看重俗世的权力,俗世的利益,为此,愿意某种程度接受俗世的限制,某种程度跟俗世妥协。列宁等共产党人所在的民族,本来就有浓厚的宗教气质,尚且如此。从来缺乏宗教气质,一直是世俗国家的中国,更不必讲。这注定了整个党机器及官僚机器的世俗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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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因此极其孤立。要从一个世俗传统极其顽强的国家出发去创造地上天国,阻力重重。毛不仅需要在意识形态上对外跟苏联开战,更需要一场全面内战,即针对他的绝大多数中国战友的内战,针对几乎整个党机器官僚机器的内战。冲决一切阻碍他建立地上天国的罗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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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所称的”砸烂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就是这么来的。什么叫旧世界?说的就是世俗社会;什么叫新世界?说的就是地上天国。”不破不立”,毛的新世界即地上天国,只能从旧世界即世俗社会的废墟上诞生,即必须以摧毁世俗社会为前提,不惜一切暴力,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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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方面,毛有一个最好的样板,那就是波尔布特的柬埔寨。在全国胜利之后,波尔布特没有停顿,而是”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血洗全国尤其是首都金边,以死亡两百万人为代价,不仅从肉体上消灭了整个的资产阶级(这当中包括数十万华侨),而且剥夺了所有国民的个人资产,创造了人人无私的纯而又纯的”美丽新世界”。波尔布特能做到这点,原因之一,是统治集团内部没来得及出现利益结构,没有既得利益阶层,思想上高度统一,所以他没有多少阻力,只要敢于使用暴力,就可以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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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尔布特所做的,是毛梦寐以求的,但中国不是柬埔寨,作为最大的世俗国家,也是历史最悠久的世俗国家,世俗的罗网过于根深蒂固。这不仅表现于党机器官僚机器,更表现于全社会,尤其是汪洋大海般的农民。农民出身的毛最了解农民,当然也就最了解农民的世俗,尤其农民的自私天性。而农民的状态决定了整个中国的状态。所以他特别强调:”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但无论用怎样的手段”教育”,包括人民公社运动,包括所谓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个世俗社会基础根本无法撼动。他的敌人因此不单是他党内的老战友,他的敌人实际是全民,尤其是数亿农民。他也就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即便开动全面内战,仍成效甚微。以至于毛在晚年不得不哀叹:”小生产是经常地,每时每刻地,自发地,大批地产生着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哀叹”八级工资制,按劳分配,货币交换,这些跟旧社会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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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毛接见波尔布特,盛赞:”你们做到了我们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这将毛的苦衷和盘托出。波尔布特可以朝着地上天国凯歌般行进,毛却关山重重,以致最终学生超过了老师,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是毛一生最大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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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晚年的苍凉,于此不难想见。他离世时,该带着多大的遗憾,多大的恨啊。他恨的不是特定的人,特定的势力,他恨的应该是整个的世俗社会,只要是世俗的,就都是他的敌人。毛晚年特别强调”兴无灭资”,但《资本论》都没读过一遍的毛,哪里可能真的懂什么资本主义。”资”,无论”资本主义”还是”资产阶级”,在毛的个人词典中都无非代名词,毛不喜欢的一切事物,都可以用”资”来指代。而毛平生最厌恶的,就是世俗性,就是世俗社会,所以毛所说的”资”,主要就是指世俗性,指世俗社会。”灭资”就是消灭一切世俗性,消灭整个世俗社会。他晚年为什么要感慨八级工资制、按劳分配、货币交换跟旧社会差不多?明明这些都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制度安排嘛,怎么都旧社会了?这只有一个角度才能解释,即八级工资制、按劳分配、货币交换都是世俗的,都是私。这点上,跟旧社会确实相通。只要有这些东西在,即只要有私在,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就依然是世俗中国,依然不可能为毛所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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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通常的说法,是大革文化命。但就以上分析来看,这说法还是浅了。文革所指不单单是文化,而是跟毛要建立的地上天国、神权统治冲突的所有世俗性、整个的世俗社会。而所有世俗性、整个的世俗社会,无不基于人性。跟毛的地上天国、神权统治的终极冲突,其实是跟人性的冲突。所以,文革的终极指向其实是人性。所谓大革文化命,实际是大革人性命。唯其如此,才会有毛时代对人性、对人道主义的猛烈扫荡。毛建立神权国家的努力固然没能成功,但其神殿对人的吞噬、对人性的吞噬,却获得了巨大成功。以致人性缺失仍是当下中国最大短板,真是贻祸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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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年代初,我看过一部美国科幻片《大西洋底来的人》,讲的是一个名叫”麦克•哈里斯”的英雄,如何帮助伊丽莎白对抗企图利用海洋资源控制世界的狂人舒拨。我的认知结构中,从此有了”政治狂人”的概念。后来看得多了,发现很多美国影视都这种题材,都是讲人类如何跟政治狂人搏斗,而所有政治狂人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都以人间上帝自居,都要控制世界,尤其控制人的灵魂。对此题材美国人简直不厌其烦。这其实反映了美国人骨子里对极权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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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影视,中国似乎一部也没有。但它确实早已经真真切切地上演过两次。一次是洪秀全自编自导的太平天国,一次是毛泽东自编自导的文化大革命。这两次已经足够创巨痛深,应该比美国所有狂人题材的影视加起来都要震撼,足够后人镜鉴。但事实上又是如何?我们到底从中吸取了多少教训?这可能是今天中国社会,最需要关切的议题之一。
转自:笑蜀之呈堂证供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