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悔之:唉,这位上海农民工摊上大事了……

胡长根

两个月前,先后有十几位网友或通过电话或微信,向我转达了这个一个消息:长期在上海打工的安徽籍农民工胡长根在上海因“滋众滋事”进砖政机关去十多天了,希望我能帮他一把。原因是:我认识的朋友多,影响力也比普通网友大。所以,能否想法把他捞出来,因为胡长根是单身父亲,家中还有一位十多岁正上初中的女孩无人关照。

为何如此多人提出要求希望我“帮胡长根一把”?原因是:多年前,我曾写过介绍胡长根事迹的文章,还因为我曾多次通过各种形式在经济上帮助过他。不少网友把我当成是他的铁杆朋友了。其实,我与他两年多没任何联系了……

我是2009年在新浪博客认识胡长根的,从他的文章中得知,他是安徽无为县人。17岁离开家乡来到上海打工。整整二十年过去了,历尽无数磨难却仍是崔健的歌——“一无所有”。但他不“认命”、不气馁,艰难地与命运抗争。大概在2008年,他节衣缩食购买了一部电脑,自学电脑操作技术和写博客。他先是关注与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三农”问题,反映城市农民工生存状态,呼吁农民工觉醒起来争取合法权益。同时,还鼓吹“西方那一套”。因炮火比较猛些,他的博客遭河蟹的频率太高。然而他却毫不气馁,不断地注册新的博客,一如既往地在网上鼓与呼。后来,又成为太多QQ群、微信群的活跃分子……

2009年的冬天,我多次与胡长根在网上聊天,他通过QQ发给我的一段话,至今仍保留在我的电脑中:

“老李,我们这些农民工惨啊!六十多年前涌进上海滩的乡下人,只要能在上海滩站稳脚谋生,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上海人。无论再穷,他们也可以在上海滩上搭起一间属于自己的茅屋。而现在的乡下人呢?甭论你来到上海二十年,三十年,你也是乡下人!比如我吧,来到上海二十多年,转眼就四十好几的人了。再过几年,也就不能干体力活了。因为薪水太低,每月的收入仅勉强够开支。二三十年过去了,仍然一贫如洗。现在,上海临效区的房子也卖二三万元一平方了,一辈子的收入,不吃不喝积起来也买不到一间厕所!现在中国有人笑印度穷人住贫民窟,可像我这样的中国穷人,连属于自己的贫民窟也没有!今后日子怎么过?城里失业的,有低保维持生活;而我呢?一位乡下人找谁要低保去?在上海,像我一类的人太多了!”

“长根,到时还是回安徽乡下吧”,我安慰他道。

“回乡下?二三十年没维护,家里的房屋早倒塌了。乡下没低保,人老了,想耕田也没力气了。”

我一时语塞……

“我们农民工现在有困难、有冤屈,连诉说、喊冤的地方都找不到——在这里住一辈子,只有城管、治安和保安认识我们这些农民工,因为他们一直在防贼一样防我们乡下人。过去搞暂住证,现在搞临时居住证,反来复去变着法子向你要钱!我女儿过几年要上初中了,按政策要回乡下读书,想想气不气?——我都出来打工二十年多年了,女儿也是上海出生的,为何要回老家读书?老家的房子早已崩了,又没生活来源,这不是明摆着逼人走绝路吗?像我这样的人,不起来呼吁农民工要自救,不争取Z主,不是等死吗?”

看了胡长根的QQ留言,我当晚久久难于入眠……

2011年春,我到苏州岩灵山公墓祭拜了林昭之后,顺道到上海访友。并等地到浦东机场附近的胡长根住处看望他。他惊人的贫困远远出乎我意料:一个十几平方的小屋子里摆着两张小床,一张是他年迈且有精神病的老母和他年方十岁的小女儿睡,一张是他睡(他贵州籍媳妇在女儿三岁时不知跑哪去了),房子一侧放着一个做饭的煤气炉和小桌子…

胡长根告诉我:他在一家快递公司上班,一个月二千三四元工资。如仅供女儿上学还勉强能度日,最大的负担和压力是他患精神病的母亲——2008年之时,他母亲在乡下砍伤人,被判赔偿几万元药费,长根没钱赔,一直拖欠着。恐母亲再惹事,只好将她接到上海,轮流在他家和姐姐家住……

胡长根的话让人揪心,看到他可爱的小女儿胡婉莹后,心里更是一阵揪心之痛:我2012年第二次到胡长根家看望他时,她拿出一本自己的画册给我看。并告诉我:“李伯伯,我将来要做一位画家”。

“小莹莹画得太好了”。我赞扬说。

“我告诉你李伯伯,我不但会画画,我跑步、跳高也非常棒。”

“莹莹,你会跳舞吗”?

“当然会了!”小婉莹爽快的说。

“那跳个舞给伯伯看好吗?”

“好啊”!接着,她在电脑中选了一首乐曲,然后随着乐曲跳起舞来……

望着眼前这位聪明、天真、活泼、可爱的女孩,望着眼前惊人的简陋和贫困,心中隐隐作痛……脑海中对小婉莹的前途飞快地作了一些联想……随即问道:

“莹莹,你知道你是哪里人吗?”

“知道。安徽人”。

“你明明是上海出生的,怎么说自己是安徽人?”

“爸爸这样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

“你有没有回过安徽老家?”

“回过”

“你喜欢上海,还是喜欢徽老家?”

“当然喜欢上海了”。

“你想在上海读高中,上大学吧?”

“想,作梦都想。爸爸说我要回安徽上高中,讨厌死了!我才不回安徽读书呢!”

小婉莹的话让我又是一阵难受……我打量着室内两张小床,问小婉莹道:“莹莹,哪一张床是你的?”

小婉莹指着那张硬板小沙发床说:“奶奶晚上又要回来了,床那么小,奶奶又不讲卫生,我才不敢她睡一张床”。

听了小婉莹的话,心里酸楚难禁……

从上海回家后,我便考虑如何帮助胡长根一家。当我将胡长根一家的不幸跟几位经济富足的朋友谈过后,他们都分别表示愿意予以帮助。其中,退休多年、家境很优越的广州陈女士甚至答应将小婉莹接到她家居住,并负责供其上初中、高中、大学,直到工作为止。然而当我谈起陈女士的美意时,胡长根却婉言谢绝了,原因是他舍不得宝贝女儿离开自己。

这里特别要致谢的是:山西贺先生、泸州的林女士、分别予以一万元、数千元的资助。另,李悔之爱心QQ群的几十位网友,也都分别对他予以经济支持。

自2013年开始,我与胡长根便“失联”了。原因是:胡长根既是一个十分渴望、向往Z由M主的人,同时又是一个性格十分固执,脾气比较急躁的人——他十分喜爱与人辩论,一旦无法说服他人,便总是与人死缠烂打,甚至与人对骂。考虑到他小我小十二岁,以及特殊的家境和生存现状,很长一段时间并未因他身上有太多缺点而厌恶他,而是屡屡与他谈心、交流,希望他能正视、改正自己缺点和恶习。然而,他的固执却与他的不幸、贫困一样难于改变,于是便不再与他交流和联系了。

虽不再与胡长根联系,但通过看他博客和微信,他进砖政机关的原因还是能猜测出来的:前些年,他组建虚拟的“全国网络农民工工会”,并自任“主席”。为此,上海有关部门的仆人同志曾屡屡找他“喝茶”。胡长常呢?则是当面认错,一出大门拍拍屁股便不当回事了。对此,上海有关部门的仆人同志们仍没对他采取“革命行动”,原因是他开始一二年总是在网上以“胡主席”的名义发表文章,一介光棍司今而已,料定泥鳅掀不起大浪来。后来呢,情况发生了变化——他经常牵头发起教育平权活动,组织农民工进行集体维权,孤家寡人的“胡主席”眼看成了前呼后拥的“胡司令”了,进砖政机关也就在所难免。

一个月前设法与胡长根女儿小婉莹联系上,并加了微信好友。之后两次通过电话与婉莹交谈,一是询问他爸爸状况,二是了解她下来在哪里读书。婉莹告诉我:父亲已进了看守所,罪名是“聚众滋事”。她呢?目前寄住在她在上海作街头小贩的大姑家。因家庭原因,初三毕业的她决定上技术学校。每学期学费是四千多。父亲无一文积蓄,幸好有不少网友捐助了一万多元学费,暂时可解燃眉之急。

上海有关部门无疑是十分英明的:当代工人阶级兼无产阶级胡长根只是为了争取“主人”本应得到的权利,所以,定他“山颠”当然就不合适。幸好,社会主义法治国家还有个充满革命智慧的罪——“聚众滋事”罪!

有网友说:胡长根这样的农民工,不会是国家的敌人吧?为何要将他弄进去?

唉,这网友的革命警惕性也太低了!

此文的赞赏,全部给小婉莹作生活费。叩谢。

2016年8月25日凌晨于贵州黔西南州

转自:作者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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