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藏:讀滕彪律師一文隨感

滕彪律師在《自我審查的自我安慰》一文中一針見血地指出:「國際NGO對中國的溫柔政策只是西方國家對獨裁中國的綏靖政策的一個延伸而已。自我審查要麼出於對中國政治和社會的誤解,要麼出於短視和自私的利益計算。」

「自我審查帶來的些許的負罪感,有一個最大的安慰劑:「但是,我們換得了推動中國法治和人權的空間啊。」」

「於是幾乎所有的項目、資源都跑到了中國政府部門、官辦NGO(GONGO,我把它譯成「甘狗」──甘作政府的走狗)和官方學者那裡。這真是荒謬的事情──支持法治、人權的資源,竟然大部分都流到了破壞人權的機構和人手裡:法院、檢察院、公安局、人權研究所、律師協會、婦聯、殘聯、記者協會、官方工會、御用學者。中華全國律師協會(ACLA)?他們不是代表中國全部律師麼?這不是ABA的對口部門麼?不找他們還能找誰?──但是,這想法完完全全錯了!全國律師協會和各級律師協會從來都不代表中國律師,他們收錢、年檢、腐敗,甘當政法委和司法部司法局的走狗和幫凶。我的書中有一部分講述人權律師努力推動北京市律師協會的民主選舉,卻遭律協阻撓和報復。律協積極主動地幫助政府吊銷了我和其他不少人權律師的律師證,他們積極地制定政策,限制律師代理敏感案件。律師協會從來都是政府限制和迫害人權律師的馬前卒,或許對頭腦單純的西方人來說,配合統治者迫害人權律師的律師協會、打壓記者的記者協會、不為工人說話的工會、壓制言論自由的作家協會、貶低人權的人權研究會、壓制學術自由的大學──這些玩意兒太難理解了。支持這些「甘狗」,比什麼都不做還要壞。」

滕彪律師在海外出書遭遇「審查」的遭遇,大陆淪陷區區民不僅可因此思考綏靖主義之毒害,還可以此檢視大陸怪現狀:無數人在自我審查以此換取政府施捨的空間並以此為自慰自欺和欺人混世的迷幻劑——尤其那些以偽知識理性去精巧算計雞賊貶低「抗爭勇氣」的道貌岸然披著羊皮的「文化人妖」。

我們應該明白:極權主義,不止是「地域性災難」,而絕對是一種全球性災難。發展並擴張,這是極權主義的本性使然。一廂情願期待極權改良並為一種子虛烏有的「改革」背書、唱高調,不過是一種違背歷史真相、現實現狀和理論常識的矇騙和自我消解。

無論海外海內,自我審查的一大遮蓋不了的紅屁股就是:會對歷史提出批評或反思,而不會對當今劇烈社會危機的禍首表示反對,不追問制度,只發揮「素質啟蒙和批判」,多有轉移問題本質和粉飾當局之舉。此種審查的惡果,就是:對自己,臃腫了肥肉疏鬆了骨質;對政府,助紂放縱了其行惡;對社會,溫水煮青蛙。

當然,我也免不了在「自我審查」,此種批判,也在批判我自己。這是一種普遍性的悲哀現狀。但我在爭取一種往上升一點的底線:不轉移問題本質,不嫁禍民間,不粉飾機器,絕不貶斥抗爭言行。寧可啥也不說,也不舔菊。寧可無所事事玩世不恭,也不添油加醋變相支持極權。

一個真相是:「啥也不說」、「無所事事」、「玩世不恭」——不管承不承認,本質上也是一種惡,也是對極權的支持。這就是悲哀深處的悲哀。不進則退,不反則被同化,不由人的「浪漫解說」為轉移。至少,我們可以儘量爭取使自己少做一點惡。

制度是審查之母,而極權主義則是惡制之父。只有不斷盡力擺脫「審查漩渦」,我們的思想才能貼近真誠,才有自由延展並干預歷史進程的可能。而只有從極權主義而非「威權」的真實視野審視當今的文革現狀,而不是僅限於中共意識形態中的毛氏文革和鄧氏文革的對比闡釋,才能為中國百年苦難尤其是49後的苦難明晰符合真相的罪責討論,也才能在巨大危機中清醒思想和現實的出路。

誠如藝術家高氏兄弟所言:「只從老毛式文革會不會發生來看問題太簡單,需要跳出「文革反思」思維看中國。因為問題的本質不是文革,而是極權。文革只是極權階段性的特殊方式。而文革恐懼症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也是由體制製造後被改良派公知放大的一種有利極權維穩的社會症候。文革後數十年來,知識界本應從文革反思走向極權反思,結果卻在體制改革維穩策略的牽引下,無限放大文革恐懼,以文革反思替代了極權反思,誤入改革/良陷阱。最終是反思無果,改良無望,改革終現強化極權之本相。因此我認為只從老毛式文革會不會重來看問題太簡單,反極權者需要首先從思想上確立一種必要的民間主體性,跳出體制話語系統看問題,對既定的「文革反思」思維方式進行必要而徹底的反思,從而走出49極權之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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