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兄弟:读王藏狱中诗篇随想

2014年5月10日王藏于北京燕郊高氏兄弟新工作室派对活动上朗诵诗歌

早晨五点,被尿憋醒。坐马桶上想事,看微信,读王藏狱中诗篇:二十五年前的子弹、今夜的黑头套、国家的生殖器,血与绞肉机、别离的妻子儿女、泪水……他们胜利的表情。

“你丫狗逼诗人,写狗逼诗啊!”
“操你老妈,就操你老妈!”
“就让你在中国没有立锥之地!”
“你这种人就该死!”
“跟政府作对就是找死!”
“你放心你找不到任何存在感!”
“站不住就跪着说!”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niya动不动这道理?”
“就让你永无出头之日!”
“想见律师?涉及国家机密见不了!”
“那些律师早晚被收拾!”
“环境改变人,也会改变你!”
“打你了吗?谁看见了?谁证明?”
“小心告你诽谤!”
“想自绝于人民?”
“这叫刑讯逼供酷刑吗?”
“一会让你知道什么是酷刑!”
“你妈是婊子!你老婆也是婊子!女儿也是婊子!”
“让你消失你就消失!”
“来这没有一个不被整服的,你就老实呆着吧!”
“这儿发生一切都是国家机密,不许给任何人说!”
“今后我们还要打交道!”

作为诗人的王藏因羞辱而悲哀,因悲哀而绝望,因绝望而感到窒息,以至于忘记了抒情与韵律,忘记了优雅与矜持,甚至忘记了使用自己的词语,忘记了诗。审讯者的 话语直接直接记录在案,变成了他的诗行。他不描述审讯者的凶恶,而直接以其凶恶言辞自显其形。诗在此让位于经历真相的揭露,书写与表达被描述与还原所替 代。

或许这不是诗,而是愤怒,是悲哀,是绝望,是控诉!是对如我一样尚还可在自己眠床上做梦者的严重警示。诗对于书 房里悠闲的冥想者或许是一种提升生命质量与意义的必要方式,而对于一个身体遭虐,人格被辱,尊严不保,生命临危者来说,过于奢侈矫情,因此需要找到足可还 原现场真相,呈现真实感受的方式。恶警言词的应用达到了这个目的:让阅读者进入现场,面对经历者的处境,与经历者一起感受与表达。

假如一定要从诗歌语言立场观看这首仅仅集合了他者话语的文本,它运用拼贴挪用的方式,搁置主体,还原事实,让“事物”自我显形,以达对现实罪恶与苦难及其根源——制度批判。我以为,尽管王藏此诗的书写尚显匆忙草率,甚至粗糙。但仍不失为一种有意义的文本实验。杜尚现成品概念当可对其文本构成方式提供一种观念 性支持。我亦愿对其书写做出一种基本的价值确认。

我本诗歌外行,被王藏文字触动首先并非因其文学性,而是其现实性。 认同他作为一个反极权者进行抗争,和其遭遇整肃后,通过文字提示出的一个自1949以来的现实真相:在这里,一个人只要不说谎就危险了;只要说真话就会被 盯上了;只要敢于表达就已涉嫌犯罪了;只要表达的有点力度黑头套就带头上了;只要其表达成为具有一定的影响力,或赶上某场打压风头,被抓、刑拘、监禁、坐 牢全由极权统治者为所欲为了。

王藏、朱雁光、追魂等艺术家的经历还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本应服务国民的政府,在此赤 域不过是通过整服手段,达到征服国民,维护其争腐集团权力利益的代词。从此角度看,诗人王藏引用的恶警言辞组成的诗歌,使一个整服/征服/争腐集团自露凶 相与本质。仅此便足可确认其价值所在——我所说的是其批判揭露性价值。至于其诗歌文本价值并非我关注品评的主旨。那是专业诗评家的事。

我与王藏是仅见过一次的老网友。在他进去之前的半年前,他曾来我这朗诵过诗。他年轻、英俊、帅酷,充满激情而富有才气。他认同三民,属“民国范思”。他挺占-中,并因此而入狱。而我与他持同样的立场,却蒙上帝之恩,侥幸幸免。

网闻他与其他被抓的艺术家朋友都相继回家。因此而略感欣慰。但正如他的《狱中诗篇之二》引用的恶警恶言“那些律师早晚被收拾!”那样,它们一边刚刚放走被抓 的诗人艺术家,另一边对维权律师进行大规模抓捕,已然制造了另一场赤色恐怖。相信其后,将会有另一批人同样会遭其魔手之害。诛灭异己,打压异议之声,符合 由其政党政权性质,决定的统治逻辑。当然,这也符合“上帝欲令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的预言规则。

今日超极权是一种以国民为敌的战争体制,它始终在与人类文明及其普适性民主宪政价值体系相对抗。它也必然会对其价值论对手持续予以打击和整肃。这并不由人们希望它如何而改变。鉴此,所有反极权者都应对此有所考量,做好必要的心理准备。

写下如上文字,仅仅表达对为民主宪政而抗争付出代价者的一种关切和致意。

(据高氏兄弟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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