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衡阳被打,所以已经持续一个月的衡阳案短暂休庭,我得以回到北京处理一些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会见宋泽。
宋泽这是第二次做我的当事人了。第一次是2013年的“新公民运动系列案件”,当时他被羁押在北京市第三看守所半年时间,后取保候审释放。而在此之前,他因为闯黑监狱解救被非法拘禁的访民,被关押到丰台区看守所37天,而后转监视居住半年,期间饱受酷刑折磨,惨遭各种凌辱。
但是宋泽是一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每次出来后仍然继续做公义的事情。
这次被捕,是因为“新公民运动系列案”被判刑的袁冬出狱,作为同仁,宋泽和其他一些人前往监狱迎接,众人举牌拍照欢迎袁冬出狱,时值HK事件发生,于是众人皆被拘留,后来陆续释放,留下了宋泽、王永红、李玉凤三人被移送大兴区检察院审查起诉,案件已经退回补充侦查一次。
宋泽在去年10月12日被拘留后,在整个侦查阶段公安和看守所一直非法拒绝律师会见,我曾三次前往要求会见,皆被非法拒绝,控告也无用。直到第四次要求会见时,案件已经到达了检察院,才与宋泽见到。
今天是我第二次会见宋泽。当我到会见接待窗口提交手续要求会见时,办事员把我的律师证信息输入电脑后,仿佛电脑弹出了某个信息,然后,办事员叫了他边上的警员说张磊能见宋光强(宋泽本名)吗?然后就让我等,然后又是各种电话请示。我只是等,等着他们出什么花招,我当时想到了会否以我与案件有关为由非法不准我担任宋泽的辩护律师?这种借口北京市公安局已经用得驾轻就熟了,我想着,一旦是这种结果,那免不了又会有一场战斗,于是我直接在边上坐下,等着他们请示结果。
阳光照进我坐等的走廊,柳絮一片片的飞舞着,从我所坐的走廊延伸过去,就是监室,只是中间隔着多道铁栅栏门,我的脚下,就是阳光的尽头,阳光照不到里面,阳光,照不到宋泽。
半小时左右,警员出来告诉我,可以会见。我稍舒了一口气,站起来,等候宋泽出来。
几分钟后,我看到宋泽远远的,慢慢的走过来,他的头发短了(他2013年在北京市第三看守所关押半年,一直拒绝剪头发,我上次会见他时,他也一直拒绝剪头发,所以我看到他头发短了时我知道肯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果然,后来会见时他告诉我是前段时间被强行剪掉了),穿着还很厚的棉号服,由于不准戴眼镜,高度近视的眼睛因看不清楚周围而显然很没有精神,神情憔悴困倦,慢慢走近,我发现他的脚上居然被戴着脚镣!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们,就这样对待我们这个国家最优秀的年青人,他们就这样对待这个国家的良心犯!
宋对一开始并不愿意谈起为什么会被戴脚镣,他只是低着头听我讲话,很迟疑的偶尔回我一句,当我说起他母亲的病情时,他眼圈泛红,眼角出泪。
交谈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慢慢有了一点儿状态。才告诉我,他在里面经常被戴戒具惩罚虐待,管教总是找各种理由给他加戴戒具,这次已经戴了十多天了,除了脚镣之外,还有连续十多天24小时手铐定镣,就是铐上后两只手只能紧紧的挨着,十多天下来,他的双手浮肿,脸也浮肿,根本没有办法睡好,所以才会非常的没有精神。
宋泽告诉我,他已经完全适应了看守所里的生活,没有任何问题,他现在决定篾视看守所的不人道的管理规定,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并且无惧因此而被到的惩罚虐待,他甚至笑着说,看守所我已经待得差不多了,下面该去监狱体验体验了。
我说我认为你这次到不了监狱,因这这个事情根本上不了法庭,这样的事情和所谓的证据起诉到法庭,会是对中国法律的羞辱。
我们甚至都没有谈案情,因为那根本就不需要谈,而宋泽在侦查阶段也至始至终都是零口供。
我告诉他,王成生了儿子,他笑了。我告诉他,张宝成出狱了,并且和一直等待着的女友结婚了,他开心的笑了。他非常关心的问许博士的情况,我告诉他许博士一切正常。我每次会见他,包括以前他被关在北京市第三看守所的时候,他都会问起许博士的情况,我能够理解他对于许博士的这份关切,因为许博士是他公义之路的领路人、精神的导师、忠实的战友、相爱的同仁。
我告诉他,你上次通过李仲伟律师传出来你写的文章,很多人看了都大给好评,都认为你的境界有了很大的提升,你文中所说你领会到的宽恕、爱表明你的思想更加成熟,你的胸怀更加宽广,他笑笑说,我现在的境界是比以前有所提升。
我对他说,命运选择了你,并且你也主动选择了命运,那么,你就把现在的受难当成你职业生涯的一部分吧,在外面是为了公义事业,在里面,也是为了公义事业。
他问我外面现在怎么样,我告诉他五位女权行动者的事情,我还告诉他,有很多人被抓,但是也有很多人还在默默地继续从事着公义的事业。
谈话在四点钟结束,因为看守所的会见只能到四点钟,宋泽被送进铁门前,我当着几名警察的面,专门走到他跟前,与他紧紧地握了一次手,我要让警察看到我对于这个因义受难正在担当的人尊敬。
我看着宋泽走进去,慢慢走在监室的长廊里,他一步一步走向远离阳光的阴影,但是我却看到他内心的光明,他从容的走向黑暗,却是为了自由、公义、爱的光明。
2015年4月23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