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陈云飞来过以后,他那随时背在身上的两块公益广告牌已经被没收了许多次。大概春节前后一次朋友聚会,他来了,一看,新作的广告牌硬纸板质地很差,皱巴巴的。庆华说“云飞,我给你找点好的硬纸板吧。”“你不知道,就是这样才好,装在包里不容易发现。” 看到他,想起一次跟庆华电话聊天聊起给他拍照的事,说:有一张拍出来上下身不成比例,开始以为是我没取好角度,后来发现是他穿的那件旧西服出奇的长。我夸张了一下:“都快到膝盖了。”她笑问:“你注意到他穿的什么鞋没有?”我说没注意。但听她口气知道肯定好笑。这会儿大家都坐在一起,问庆华:“你两次问我注意他穿什么鞋没有,什么鞋啊?”她笑而不语。饭桌上另一位说:身上西服,脚下草鞋!我低下头看,他很不好意思,连连解释:“夏天才穿草鞋。”刚才发话那位又说:“他为了保护草鞋,还把草鞋脱下拎在手里,光脚走路。”笑侠马上纠正:“下雨了,才脱的草鞋。”后来知道,他拎着草鞋赤脚上公交车,被拒上了。为这事,他控告过市长。 昨晚,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约我和另几位聚会。这位同样有侠士之风的朋友特别要见的是笑侠陈云飞。陈从新都赶来,还是那一身,还是挎个最大号的环保袋,袋里装的还是公益广告。这次的内容是抗议公立学校以“改制”为名化公为私、高收费。这事,他去年就在为灾民出头投诉、控告。 我说要拍一张,老朋友更是眼睛一亮,马上取出相机。陈有点腼腆,只让拍广告牌,我们坚持人和牌子不分离,他只好让我们拍。我们各自准备拍时,他自我解嘲说“茄—-子”,我玩笑道:“严肃点!”他马上收起笑装严肃。
去年在派出所也来过一回“茄—-子!”他进城总是身背公益广告,经常骑着车在省、市政府周围不停来回移动。我以为他这方法很保险——不是没停下逗留吗?谁知,还是被“挡获”了。原来,那次没骑车,背着牌子在省政府那条街转悠,派出所突然窜出几人,于是,被“请”进去了。讯问后就拍照。 “他们凭什么给你拍照?” “说我扰乱治安!” 很逗的是,那种情况下,他坚持拿着牌子照,否则不让照。警官居然答应了。拍照时,冲警官喊:“一、二、三,茄—–子!” “你看到照片了吗?” “看到了!” “照得怎样?” “照的好!” 我不走脑子就发问:“给你了吗?” 他很认真的回答:“怎么可能?那是人家的证据!” 2007年5月35日,因为在成都晚报登了14个字向遇难者母亲致敬,当天就被请进局子。大概关了十来天,收获有司奇文一份:“鉴于、可能判有期……,(所以)管制半年”。人是回家了,可行动受限了。但凡离开他家所在派出所管辖地,都需派出所同意。可读书会朋友说,只要读书会讨论,他几乎一次不拉,都来了。 有一次到派出所请假说要到成都,派出所问:“去作什么?” 他老打老实说:“参加读书会。” 派出所:“好好好,去好好学习!” 后来大家知道这个情节,笑坏了。 半年管制期一过,为了被关数日被剥夺行动自由半年,他把警方告了。还真开了庭,地点在新都。他找了个丐帮人士做他的公民代理人。庭审一结束,就对被告方说,“吃午饭时间了,一起去吧。下来就是朋友了。”被告方几位不理他,对前去旁听的读书会周先生等人说:“你们看,他是不是有点‘天’!” 有人说,这家伙奇招怪招层出不穷。我看,其实是老实人用老实办法,却常常搞得有司一头雾水。有时也搞得人家恼羞成怒。一回,被请“喝茶”后送回新都路上,不知说了什么话把警官惹火了,立马赶他下车,绝尘而去。那地方前不巴村后不挨店,离家远着呢。他居然想得出打110报警,而且成功了,搭110警车回去了。我一直很好奇,他用什么名目报的警?被劫持了、又给扔了?
再有十来天,又是5.12了。这回,专门为教育行政部门准备了金额为5.12元的“红包”——亏他居然能币——,提醒他们,两年前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
他经常为这类事破费,但跟他接触多的人都知道他平时有多节省。而他那个家,可以让城里人对“家徒四壁”四个字有最直观的了解。昨晚饭桌上,石D先生说:岂止“家徒四壁”,根本就“四壁不全,到处透风”。我去过一次,有同感。两年前跟一群朋友受邀去他的苗圃,房子又小又破,像过去乡下瓜熟季节农民搭在地头的守瓜棚。家具,没有!记得就几条木凳,有些还缺胳膊少腿。
“链子门”原本发生在成都。一群权利受侵害却维权无路的人自己给自己双手带上链子以示抗议。事后多人被抓、被起诉。陈云飞为他们联系了公益律师,自己则做他们的代理人。但有关部门把开庭地点选在了乐山,这就在地点上为关注者设置了障碍。不仅如此,临开庭前,司法局还给有的律师打了招呼,不让出庭。
尽管这样,很多关心这件事的人还是各自想办法去了。只不过都被拦截了。最倒霉的是蒲F,讲价讲了一个便宜10元钱的载人摩托,结果中招。摩托径直开进便衣包围圈,一停,立刻被多个壮汉按到,蒲连连解释:“我是来旁听的。”壮汉们说:“等的就是你!”然后审讯,劈头一句:“是不是海外给你经费?”问话者蠢得出奇。如果有经费,哪里会为了少花十元钱而上了雷子的摩托?
陈云飞那天一大早就赶到,而且“混”进去了。我猜,一定是他憨厚的模样没引起上百维稳者注意。虽然被赶了出来,但不能弃那些无助的受审者不顾。不料,庭审长达九个小时,晚上还在审。结果,家是回不去了。本来是邀请了夏律师第二天苗圃做客的,也没成。莫看他的家在旁人眼里不过一破屋,可在快乐侠客心目中好像皇宫似的,一到花开季节,就兴冲冲邀请一拨又一拨朋友去作客。那地方,让人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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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雪慧:笑侠云飞
上回陈云飞来过以后,他那随时背在身上的两块公益广告牌已经被没收了许多次。大概春节前后一次朋友聚会,他来了,一看,新作的广告牌硬纸板质地很差,皱巴巴的。庆华说“云飞,我给你找点好的硬纸板吧。”“你不知道,就是这样才好,装在包里不容易发现。”
看到他,想起一次跟庆华电话聊天聊起给他拍照的事,说:有一张拍出来上下身不成比例,开始以为是我没取好角度,后来发现是他穿的那件旧西服出奇的长。我夸张了一下:“都快到膝盖了。”她笑问:“你注意到他穿的什么鞋没有?”我说没注意。但听她口气知道肯定好笑。这会儿大家都坐在一起,问庆华:“你两次问我注意他穿什么鞋没有,什么鞋啊?”她笑而不语。饭桌上另一位说:身上西服,脚下草鞋!我低下头看,他很不好意思,连连解释:“夏天才穿草鞋。”刚才发话那位又说:“他为了保护草鞋,还把草鞋脱下拎在手里,光脚走路。”笑侠马上纠正:“下雨了,才脱的草鞋。”后来知道,他拎着草鞋赤脚上公交车,被拒上了。为这事,他控告过市长。
昨晚,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约我和另几位聚会。这位同样有侠士之风的朋友特别要见的是笑侠陈云飞。陈从新都赶来,还是那一身,还是挎个最大号的环保袋,袋里装的还是公益广告。这次的内容是抗议公立学校以“改制”为名化公为私、高收费。这事,他去年就在为灾民出头投诉、控告。
我说要拍一张,老朋友更是眼睛一亮,马上取出相机。陈有点腼腆,只让拍广告牌,我们坚持人和牌子不分离,他只好让我们拍。我们各自准备拍时,他自我解嘲说“茄—-子”,我玩笑道:“严肃点!”他马上收起笑装严肃。
去年在派出所也来过一回“茄—-子!”他进城总是身背公益广告,经常骑着车在省、市政府周围不停来回移动。我以为他这方法很保险——不是没停下逗留吗?谁知,还是被“挡获”了。原来,那次没骑车,背着牌子在省政府那条街转悠,派出所突然窜出几人,于是,被“请”进去了。讯问后就拍照。 “他们凭什么给你拍照?”
“说我扰乱治安!”
很逗的是,那种情况下,他坚持拿着牌子照,否则不让照。警官居然答应了。拍照时,冲警官喊:“一、二、三,茄—–子!”
“你看到照片了吗?”
“看到了!”
“照得怎样?”
“照的好!”
我不走脑子就发问:“给你了吗?”
他很认真的回答:“怎么可能?那是人家的证据!”
2007年5月35日,因为在成都晚报登了14个字向遇难者母亲致敬,当天就被请进局子。大概关了十来天,收获有司奇文一份:“鉴于、可能判有期……,(所以)管制半年”。人是回家了,可行动受限了。但凡离开他家所在派出所管辖地,都需派出所同意。可读书会朋友说,只要读书会讨论,他几乎一次不拉,都来了。
有一次到派出所请假说要到成都,派出所问:“去作什么?”
他老打老实说:“参加读书会。”
派出所:“好好好,去好好学习!”
后来大家知道这个情节,笑坏了。
半年管制期一过,为了被关数日被剥夺行动自由半年,他把警方告了。还真开了庭,地点在新都。他找了个丐帮人士做他的公民代理人。庭审一结束,就对被告方说,“吃午饭时间了,一起去吧。下来就是朋友了。”被告方几位不理他,对前去旁听的读书会周先生等人说:“你们看,他是不是有点‘天’!”
有人说,这家伙奇招怪招层出不穷。我看,其实是老实人用老实办法,却常常搞得有司一头雾水。有时也搞得人家恼羞成怒。一回,被请“喝茶”后送回新都路上,不知说了什么话把警官惹火了,立马赶他下车,绝尘而去。那地方前不巴村后不挨店,离家远着呢。他居然想得出打110报警,而且成功了,搭110警车回去了。我一直很好奇,他用什么名目报的警?被劫持了、又给扔了?
别看他永远笑眯眯的,可很认真、很执着,有些事记得特别牢——这些事,应很重要的民族记忆,但人们大多遗忘或正从忆里淡出。他却年复一年,一直当成自己的事。今年春节一过,他一如往年,忙着为死难者扫墓,看望死难者家人。只要能力所及,都一一走到,献上一份心意。
除了为死难者扫墓、致意,也没忘了用种种办法提醒某些部门:我们记住呢!
再有十来天,又是5.12了。这回,专门为教育行政部门准备了金额为5.12元的“红包”——亏他居然能币——,提醒他们,两年前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
他经常为这类事破费,但跟他接触多的人都知道他平时有多节省。而他那个家,可以让城里人对“家徒四壁”四个字有最直观的了解。昨晚饭桌上,石D先生说:岂止“家徒四壁”,根本就“四壁不全,到处透风”。我去过一次,有同感。两年前跟一群朋友受邀去他的苗圃,房子又小又破,像过去乡下瓜熟季节农民搭在地头的守瓜棚。家具,没有!记得就几条木凳,有些还缺胳膊少腿。
昨晚,我悄悄问他苗圃经营情况。他乐呵呵:“可以。交了租金,饭还是吃得起的!”
公益诉讼也是他的经常性事务。4月6日,到乐山参加“链子门”开庭,这个从不在外面过夜的孝子,晚上滞留乐山没能回家陪伴老母。
“链子门”原本发生在成都。一群权利受侵害却维权无路的人自己给自己双手带上链子以示抗议。事后多人被抓、被起诉。陈云飞为他们联系了公益律师,自己则做他们的代理人。但有关部门把开庭地点选在了乐山,这就在地点上为关注者设置了障碍。不仅如此,临开庭前,司法局还给有的律师打了招呼,不让出庭。
尽管这样,很多关心这件事的人还是各自想办法去了。只不过都被拦截了。最倒霉的是蒲F,讲价讲了一个便宜10元钱的载人摩托,结果中招。摩托径直开进便衣包围圈,一停,立刻被多个壮汉按到,蒲连连解释:“我是来旁听的。”壮汉们说:“等的就是你!”然后审讯,劈头一句:“是不是海外给你经费?”问话者蠢得出奇。如果有经费,哪里会为了少花十元钱而上了雷子的摩托?
陈云飞那天一大早就赶到,而且“混”进去了。我猜,一定是他憨厚的模样没引起上百维稳者注意。虽然被赶了出来,但不能弃那些无助的受审者不顾。不料,庭审长达九个小时,晚上还在审。结果,家是回不去了。本来是邀请了夏律师第二天苗圃做客的,也没成。莫看他的家在旁人眼里不过一破屋,可在快乐侠客心目中好像皇宫似的,一到花开季节,就兴冲冲邀请一拨又一拨朋友去作客。那地方,让人很轻松。
2010年4月27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