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体现转型之困的阶级斗争

体现转型之困的阶级斗争

张鸣

中国社会科学院的院长王伟光提出阶级斗争，而且强调到主脉络的程度。一时间，往昔“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幽灵似乎又重现了，引起舆论大哗，并不奇怪。当然，反对者很多，但也不乏拥护者。其中有人就说，中共只有重新祭起阶级斗争的大旗，才能重新占领道德制高点。

无疑，中共是以阶级斗争起家的，阶级斗争，是这个党政治动员的利器，无论中共的成功有多少别的因素，其中以阶级斗争为核心的政治动员，都是不能忽视的关键。但是，二战后社会主义阵营的所有国家，都面临一个悖论。共产党人在夺取政权之后，实行了社会主义的改造，原来教义上的剥夺者已经被剥夺了，生产资料实现了公有化，后来又建成了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系。那么，这些国家内的所有人，私人都没有了生产资料，公有制一旦确立，那么在理论上，也就没有了资产阶级。那么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就根本不可能长期存在。如果非要强调阶级斗争，就势必走到从思想上划阶级的境地。苏联还在斯大林时代，党内斗争如此激烈，却只能宣布敌对阶级只是旧时代的残余，到了赫鲁晓夫时代，则开始策划全民党，全民国家了。但是，中国不肯。文革时，毛泽东干脆宣布，资产阶级就在党内。一个号称无产阶级先锋队的党，居然存在资产阶级，不仅是悖论还是讽刺。

但是，一旦中共结束了文革，开始正常国家方向的改革，进而建设市场经济之后，一个新型的资本主义社会应声而出。原来意义上的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当然就又出现了。其实，在这种时候，不仅党内的核心成员，官僚阶层中人已经变成了社会的富人，有的还开办着企业，或者本身就是国企的高管，就是那些民营资本家，其实也对统治者充满了亲和感。在这个时代，更认同中共统治的，是这些先富起来的人。而不是那些在改革中，利益受损或者没有得到改革红利的底层工人农民。如果不是近十几年来，官权力膨胀，国进民退，有权的官员和国企高管开始肆意侵夺民企，中共政权跟民企老板的蜜月，还是会延续下去的。其实，任何一个正常国家，企业家和富人跟政权的关系，都是最好的，中共政权，也不例外。

但是，革命时代的意识，依旧存在，一旦碰到对统治的批评和呛声，统治者集团的旧意识就会被唤醒。这个国家最富的阶层，最富有的官僚集团，仍然会习惯性地认为自己依旧是无产阶级的代表。而幻想着资产阶级还想推翻它的统治。再一次呼唤阶级斗争，并不难，难的是，如果阶级斗争真的被呼唤回来，他们自己怎么办？怎样在中国重划阶级，专政的铁拳，该打击哪个？是最富有的人，还是最不听话的人？如果不听话的人是穷人，那该怎么办？更可怕的是，这个社会积累了那么的多的矛盾，一旦阶级斗争意识回来，就意味着一个动荡的革命时代的到来，底层的造反，是可以预期的。到了那个时候，被斗争的对象到底是哪个，真的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