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凉:择善固执——致敬那些站在风口浪尖的香港学生

题记:不是因为看到希望才选择坚持,是因为坚持下去才看到希望。

当那个单方面的决定公之于众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尘埃落定了,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的了。在这个时候,不知多少人放弃了原本的坚持,自我安慰的说“罢了,罢了,总好过没有选举”。香港的大学生,甚至是中学生,再一次站到风口浪尖上,呼喊着“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9月22日,香港学联以及学民思潮发起全港大罢课,号召香港的学生们去改变这座城市的未来。是日,一万三千多名的香港学子们身着白衣、别着黄丝带,像往日一般平静地聚集在中文大学的百万大道,共同见证了一场激动人心的社会运动的序幕。如果不了解背景情况,你看到这样的情景也许只会觉得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讲座。事实上,活动的组织者早在罢课开始是之前就喊出“罢课不罢学”的口号,百万大道上的活动本身的确就是一场接一场的精彩课程。在为期四天的罢课里,会有70位讲者站在不同的讲台上给与会者带来精彩纷呈的讲座,他们中有高校教授、前政府议员、社会工作者和新闻工作者。他们的讲座题目也范围庞大,从“论自由”、“大学教育的意义”到“金融化与香港的经济不平等”和“香港的空间想象与地域迷思”,这里列举到的实在是挂一漏万,看到这样丰富的课程恐怕让人难以把这一切和罢课联系起来。

罢课在大多数大陆人的字典里恐怕不会是一个正面的字眼,因为不管是关于二十多年前的惨痛记忆还是对文革时期学生斗争的恐惧,都被鲁莽的放在一个写着“乱”字的大筐里。罢课被主流观念污名化成一种“被少数别有用心的阴谋家煽动的学生盲流”,参与社会运动的学生要么是“天真幼稚”要么就是“心怀鬼胎”。然而,百万大道上的那些青年人如你我一样,喜欢读书学习、也有过罢课缺席会影响成绩的顾虑。当我看到他们静静坐在烈日下认真看书的时候,当中文大学的同学邀请我一起讨论“大学教育应该是什么样”的时候,我永远无法得出“不学无术”这样的评价。

一群明明热爱学习的人却会选择罢课,这实在是极有趣的反差。而这样的反差之所以可爱恐怕无外乎他们的责任感,当以百万计的香港人在面对背信弃义的政策时选择了沉默,有一万多年轻的生命拒绝沉默、拒绝妥协,这让我感动良久。作为公民,他们勇敢地去争取原本就属于一个公民的权利和权力;作为知识分子,他们坚守公义的原则,不惧压力地站出来向那些“在着火的铁皮屋子中沉睡的同伴”呐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正义的天平从不应只被某些人假惺惺的守护。值得庆幸的是,在许多人逃避公共责任甚至否认公共责任的时候,仍然有那么一批人在倔强地坚持,很多人笑他们“天真幼稚”。然而,谁才是幼稚的人呢?我们不是常常说“成熟就是敢于承担责任”吗?又是谁天真呢?以为民主会从天而降的人或者以为政治与自身生活毫无关系的人,若不疯癫则必短视。有学生分享的时候说“是的,我们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是如果我们总是沉默,那永远都不会看到改变。”周保松教授在讲“论自由”的时候,也援引孔子的名言,“知其不可而为之”。那些平静而坚毅的学子们绝不是盲目乐观的“小朋友”,但正因他们在悲观之后仍选择坚持才令人敬重。如果当一个人能明白他的处境并非常了解他所面对的敌人,却不因处境如何艰险、敌人如何强大而放弃,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惟其如此,我们才能称其为是成熟且负责任的。

此外,学生与社会之间的善意互动也让我感触良多。自从学联发布罢课时间表之后,香港各大高校的教授陆续出面支持学生参与罢课,表示罢课缺席课程不会影响成绩,其后也会专门为学生补课。从中年人到年长者,许多社会人士也到罢课现场支持学生,告诉外界学生并不孤单。他们把学生平等的看做香港社会的一份子,而不是后辈晚生。当政府总部门前的管理人员反对学生把旗帜插上路灯时,他们反复向学生道歉而不是粗暴的制止。也许很大程度上因为有这样一个敌意微弱的社会结构,才会有香港学生对社会事务的积极参与。

与大陆过去数十年的“野猫式”集体行动不同,此次香港罢课是有较好组织策划的。学联对罢课期间的活动安排十分充实,让参与者预先就能对罢课过程有一定的控制,因此很大程度上保障了罢课以有序的面目出现在公众面前。如果没有公信力很高的学生组织存在,这样的罢课行动很可能根本不会出现。一方面,与内地高校的学生组织不同,香港的学生组织基本都有很强的社团文化,这使得社团对学生来说不只是社交玩乐的地方,社团是他们大学生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社团是很多香港学生读书期间的事业。另一方面,香港学生组织拥有的物理空间和行动空间也自然很大,不会肆意受到校方和有关部门的干涉。这些因素都保证了学生组织可以持久的积攒其群众基础,并在行动中发挥重要的作用。

上述的这些情况自然跟香港的公民社会基础有很大关系,虽然不享有直接选举权,香港公民毕竟有言论自由和游行的权利。因此,学生可以组织策划社会运动,媒体可以扩大宣传的范围、社会各界人士可以和学生产生深入的联系与合作。但是这一切并不是从来就有的,香港公民在历史上也曾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些权利,香港的学生会曾经也只是做做文娱演出的学生组织。毫无疑问,所有的权利都是争取来的,数代香港人为了实现民主的梦想而奋斗,他们至今仍没有完全成功。或者说,从来就不会有完全成功的一天。但无论这次香港学生能走多远,因为这样公民社会的存在,因为从来就没有注定,也因为改变从来不是发生在一朝一夕之间,我们就没有理由悲观。

谨以此文向那些“积极的悲观主义者”致敬。

(据2014年9月28日微信公号“ 陆凉不愿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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