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等待很久,他們開始翻查我們的物品並記錄,帆姐的手提袋物品記錄了三頁纸,然后要她签名、按手印。她按着手,印回头对我说“我怎么感觉像是卖身契啊?咱结婚那会儿也没这么隆重啊。”看到妻的幽默,我内疚、慚愧的心稍稍轻松了一点点。
该清點我們的旅行箱了,箱子没上锁,我们夫妻二人都是很率真、坦荡的性格,所以,既使旅行,箱子也不锁。那名国保要求我打開箱子,我說:我不会主动打开的,這是我的私人物品, 我有权保护我的私人财物。除非你拿搜查证来,否则,我不会给你开箱的。你们要是违法强行打开,那是你们的事”。僵持很久,他們自己打開了旅行箱,逐一清點、記錄後,要求我簽名,我拒絕道“ 你们违背我的个人意愿,强行侵犯我的私人财物,我不会给你们签字的 ”。在這同時,旁邊的臺案上也在清點建剛律師的物品。
2歲半的仁兒又開始發燒了,服了藥只能維持一个小時,17:30似乎燒的更厲害了,陳太要求帶孩子去醫院,過了一會,他們說找了一輛車帶孩子去醫院,帆姐也一同跟去。不到半小時他們回來了,說是醫生說化驗室下班了,要給打抗生素,陳太說,只是量個體溫就開抗生素,太草率,便拒絕了。我們希望去更好一點、能做化驗的醫院去診治。又給孩子餵了一次退燒藥。過了一會兒,勐養派出所的所長周嘉軍給陳太說,現在可以去醫院了,化验室有人了。但是小仁兒此刻睡著了,陳太說:“稍微等一會兒吧,孩子這睡了,一動就又要大哭”,幾個便衣及女警都表示同意。
19:30左右,孩子醒來又開始大哭,體溫更高了,陳太抱著孩子去找姓周的,準備去醫院,周嘉軍竟然說“你们不是不去吗?” 陈太气愤的说“谁说不去了?刚才明明说…… ”,帆姐、建刚都跑过去与姓周的理论,终于,警察开着车,又一次送她们带孩子去了医院。
接近21点,她们从医院回来了。去医院化验了血,打了柴胡注射液退烧,又做了物理降温,还开了抗病毒及退热的口服药。孩子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建刚夫妇的心情也稍稍平静了一些。惊恐、疲惫、焦虑了一天,这会儿大家都已疲倦之至,都希望能睡一觉。
这个时节的云南,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还是38度艳阳炽烤,夜晚则冷风嗖嗖,据说,当夜只有18度,坐在布满小洞的铁皮椅子上,更觉阴冷。当地的一个张姓的国保领导,坐镇派出所,我找到他,向他反复要求我们一行6人的休息问题,但没任何结果。“一个人,只要还存有人性,就不能这样看着这几个妇孺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休息。我希望你能向你的上级反映,最起码解决那母子三人的休息,哪怕去家小旅馆,让他们能睡一觉。到10点(22点)如果还不管,我张宝成就向外冲,你们爱咋的咋的,就是向我开枪我也不管!不信咱就试试。”在不断的协调、抗争下,终于,在夜晚10点,警察拿来一个60公分宽的军绿帆布行军床,和长铁椅子并排放着。无奈之下,建刚从车里取来一个薄薄的空调被,小树睡在布满孔洞的长铁椅上,陈太哄小儿子睡觉,但仁儿不停的大哭 “走~,呜呜呜,走~,呜呜呜,回家!呜呜呜,回家!……呜呜呜,回家!回家!”并激烈的向大门外挣扎。陈太抱着儿子走出大楼,孩子的哭声、叫喊回家声又在楼前的空地上持续,帆姐穿着我的夹衣出去陪她娘俩儿。
(帆姐述 : 终于仁儿哭累了不哭了,但孩子坚决不进楼里,陈太坐在围墙下的墙边上,哭累、困乏的小小的仁儿站在地上,双手抱着妈妈,将头埋进妈妈的怀里,就那么站着睡着了。陈太悲哀而无助的垂着头,中长的头发凌乱的覆在仁儿的头上,用外套的前襟左右围着儿子,紧紧的抱着仁儿。哪一个母亲不希孩子安稳快乐,但此时此刻,这个温柔知性的母亲却因为不能给儿子一个睡觉的地方而深陷无助而绝望。距我们一米处站着2名女警,稍远处还有2名男性便衣国保,我对那女警说:“你也许是母亲,既使现在不是,以后也是做母亲的,大家都是父母生养的,也都是或将是为人父母,你们如何忍心一个2岁半的孩子,在这夜晚十点多,在这冷风中,站在这里哭着睡着?你们自己的孩子,如果发着烧,在星星下、在冷风中无处睡觉,这样哭喊,你们会怎样?” 说到这里,我泪流不止,哽咽的再说不出别的话。 陈太抱起儿搂进怀里,既使宽松的外套也不足以把娘俩儿都裹严实了,我脱下宝成那宽大的夹衣,把孩子包严,儿子在妈妈怀里暂时睡着。我看着漆黑的天幕中的月牙儿和明亮的星星,清泪长流。不知坐了多久,陈太看我也实在冷的抗不住了,便抱着儿子又回到一楼大厅。)
帆姐有严重的神经衰弱,有一点儿光亮、有一点儿响动,她都无法睡着,只要醒来,也无法再入睡。这一楼大厅灯光通明,在七、八个陌生男人的注视下,她也无法入睡,不得己,她分别在子时、卯时打坐,以缓解身心的疲劳。
我不停的和周围的警察、国保聊天。从“教育平权”到“要求官员财产公示”;从访民到“新公民”;从我入狱到帆姐的奔走呼吁坚定支持;从患难与共到前年我们的婚礼;从陈建刚到人权律师团;从许志永到709;从网络防火墙到破网翻技朮;从远古到当今;从佛陀释迦牟尼到魔王波旬,正当我说到这里,只听帆姐在我身后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说到“离头三尺有神明,公道自在天地间,善恶自有报,无论是谁,还是好自为之,多行善莫做恶”,也不知是否对某些人能有丝毫的触动。
凌晨 2点多(4日),从外面走进一队陌生人,径直上了二楼,不一会儿,来人叫醒了躺在铁皮长椅睡觉的建刚,并带往二楼。直至6点,建刚才疲惫的从二楼下来。他告诉妻子,北京通州国保押送她母子三人坐飞机回北京;另几名国保开咱自己的车押送建刚回北京。北京丰台区国保也将抵达勐养,押送我和帆姐回京。
帆姐说:“建刚,咱二家来西双版纳游玩,这已经到了野象谷,还没去玩,就被非法限制自由,分别押送回京,这哪儿行?!我不回去,这时间、这钱,不能白花!野象没看到,看到一群疯狗!你和太太坐飞机带孩了回京,也方便照料生病的仁儿,车子留下吧,我俩继续自驾游,哪怕我自已开车呢。” 其实,帆姐也清楚,国保是不会把建刚的车留下的。我太理解她了,她向往美丽的云南不是一天二天了,这里的绿树红花,这里的蓝天白云,这里的蝴蝶孔雀,这里的山峦江河,甚至这里的美丽传说,都在不断的向她发出呼唤,就此让她打道回府,我也觉得太残酷了。
早上,阳光灿烂,铺满了一楼大厅的地上,建刚给6岁多的大儿子小树泡了一桶泡面,反复几次抱起小树亲了又亲。然后数次亲吻2岁半的仁儿,我太明白他的心了:五一节,带孩子来西双版纳看大象,看丰富的植被,看童话读物里的天堂,而现在,这一切被野蛮非法的强行中止,这对孩子的打击也是很大的,做父亲的,有着深深的歉疚感却无法给年少的儿子说明白,这是何等的伤、这是何等的痛啊。他转身趴在了行军床上,但我知道,他并没有睡着。8点多,饿了一整天的陈太带着二个儿子,被北京通州的3个国保带走,前往昆明机场。
9:50,建刚被3名北京市局的国保带离派出所,透过落地门窗,清楚的看见建刚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随即绝尘而去。
建刚,愿天父护佑你一路平安,早日抵京,好好照料妻儿,补偿他们的缺撼,抚慰他们的身心。
建刚,期待下一次我们的结伴出游,乘兴而去,满意而归!
(如再有意外情况发生,本《云南游 之惊魂篇》将再续之三、之四。感谢朋友们拜读拙文! )
张宝成
2017.05.06 0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