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霖案:力盡關山未解圍

/ 郭玉闪


夏霖的最後結果出來了,減了兩年,改爲十年。

沒有出乎事前預料。從法院電話通知宗錦說不讓我出庭,到昨晚國保老朋友出現在高鐵車廂口要送我回家,結果會如何就已經清清楚楚。

老夏當然明白處境。他很早以前就帶過三句話給我們這些外面的朋友。第一,對他的政治迫害來自於代理我的案子;第二,自始至終,他沒有投降,亦無出賣;第三,大仇未報,不會輕生。

最後一句話,讓我和蕭瀚感傷了一陣時間。從爲我辯護被抓開始,他就沒有任何僥倖心理,所以纔如此決絕,以至於被留到了最後,背上了十年重刑。

十年是一段很漫長的時間。對個人、對國家都是如此。十年後,夏霖孩子應該成家了,說不定孫子也都能抱上。當然,十年也夠一個國家或整個世界改天換地,畢竟中日戰爭也不過八年,二戰纔打了五年,一戰四年,兩次世界大戰加起來都沒有十年。有些朋友安慰說,等夏霖出來時還不知道中國會怎樣呢。或許吧。

要在牢房里熬過這段漫長的日子,對夏霖挑戰巨大。他知道我們的擔心,所以第三句話在讓我們放心。老夏,放心,我們等你歸來那天。人生說短也短,短到無法容下我們的恨意,說長也長,長到足夠我們等到「一個都不放過」的日子。

一個都不放過。所有參與到這場迫害的人們啊,在我們再次相會之前,祝你們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我在江南一片春光里接到宗錦電話,知道北京高院選擇了不再開庭直接宣判。當晚失眠了。第二天早上,看到江南春色中落葉紛飛,如同秋日山山黃葉飛的淒美,美的那麼讓人心碎,想起自己在海淀看守所時,每天傍晚趴在鐵柵欄後看着落日餘暉斜照在灰色的院牆,看着日光一點點消逝在黑暗中,想着接下來的五六七年里老夏或許也會趴在鐵窗看落日或春光時,直欲放聲痛哭。

天下事可爲痛哭者、可爲流涕者、可爲長太息者,不知凡幾,我卻知道,多年前,因家國之思,在那個「血染紅墻凝夜紫,酒澆易水涅衣淄」的春天里,夏霖心里點着了一把火,之後從未熄滅。這是他內心的沉哀,絳色的沉哀。他對自己的生命歸屬,從未脫離八九那代年輕人的底色。二十五周年時,我做過三首紀念小詩,今日夏霖遭厄之際,重新翻出以明他心中之寄託與志氣:


 

其一,二十五年魂夢裡,滿天鼓角動幽州。不知何處起長笛,乘月登樓嘯鬢秋。

其二,年年明月照城頭,依舊紅旗卷未收。寒角喑嗚憶當夜,傷心不覺拔吳鉤。

其三,舉世陸沉身未酬,忍看胡騎踏中州。樹猶如此人堪老,且上高樓醉擊甌。


詩云: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

我們都要有耐心。

2017.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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