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然:我們都是病人

新制度主义认为,制度决定人,有什么样的制度,就有什么样的人。有专制制度,就有臣民。有民主制度,就有公民。有转型的制度,就有臣民公民混杂的人。臣民想把公民拉下去,继续保持跪姿,公民想把臣民拉起来,想保持直立的姿态。臣民想站而不能,公民想站而不得,站不起来,跪不下去。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真实写照。

新制度主义认为,如果制度有病,生活在制度之下的人必然有病。有人说,1949年以来成长起来的人,都是吃狼奶长大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狼性。所谓狼奶,就是制度之狼,制度之奶。在狼奶制度之下,人们少了人性,少了伦理,少了操守,少了道德,少了良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成了狼与狼之间的关系,他人是地狱,他人是陷阱,搞无产阶级专政,搞阶级斗争,搞敌对势力,通过在精神甚至在肉体上消灭敌人,让自己生存下来。

我们在与我们设置的敌人战斗,与我们幻想的敌人战斗,斗来斗去的结果,就是道德与制度的双重大跃退。

我们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因为我们不是完整的人,是人格分裂的人,是口是心非的人,是没有羞耻感的人,是除了说谎还是说谎的人。每一个喝狼奶长大的人,都多多少少有点精神病,都是程度不等的精神病人。可悲的是,自己有病还不认为有病,自己有病还想给别人治病,治出来的、走出疯人院的人一定还是精神病人。

一个精神病人,越是觉得自己具有超凡魅力,越是觉得自己能治制度之病,并通过治疗制度之病来治精神病人,就越有可能把所有的精神病人都带入地狱。

通过病人来治疗病人,得出的就是超级精神病人。

我们制造谎言,生产谎言,把中国社会变成制造谎言的大工厂。小孩子一出生,就生活在谎言之中。小孩子一懂事,就学会撒谎,而且终身被谎言笼罩,终身成为谎言的自觉或不自觉制造者。人们不以说谎为耻,反以说谎为荣,人人都争当谎言的标兵,争当谎言的传播者。人们学张思德、学雷锋、学那些制度制造出来的各种模范,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说谎,把谎言说得如同真理一样。

那么完整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什么样完整的人才不是病人呢?

第一,完整的人是理性与道德相统一的人。人是理性的人,也是道德的人,理性与道德并行,我们才健康,才具有人格,才是发育健全的人。有了理性,没有道德,或是说,有了道德,没有理性,终归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不能成为完整的人,那就会为了权力、名誉、地位、荣誉不择手段地撒谎。有时候,撒谎也是极具理性的。

第二,完整的人是自律与他律相统一的人,人需要道德自律,需要宗教他律,没有宗教的他律,人就会自我毁灭。作为人,无论信仰什么,都得信点什么,什么都不信,无所畏惧,是极为令人恐惧的。

没有信仰,就会蔑视人权、尊严,座穿人之称为人的底线。没有信仰,就会以理性的狂热打造人定胜天的品牌,把自然环境破坏得面目全非。没有信仰,就会把人类社会自生自发的秩序推倒重来。没有信仰,就可以改变人性,把人性变成残渣碎片。没有信仰,就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横扫一切所谓的害人虫。其实,真正的害人虫是没有信仰的人。

第三,完整的人是理性与非理性相统一的人。理性与神性并行,让宗教看处理性。理性与非理性并行,驱逐兽性,让非理性的欲望在理性控制之下。理性离开宗教,人的灵魂无所依归,理性离开非理性,总是追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人就会失去幸福,失去乐趣,失去活着的意义,失去生活的本直,沦为金钱的奴隶和工具。一个金钱至上的社会,是追求理性而不得的社会,是非理性狂飙的社会。

第四,完整的人是既能过好公共生活也能过好私人生活的人。公共的生活公共地过,私人生活私人地过。二者互不侵扰,互不干涉,并行不悖,和平共处。如果一个人只会过公共生活而不会过私人生活,人就成了政治动物,就会导致政治肥大症。如果一个人只会过私人生活而不会过也不想过公共生活,人就成了自私自利的动物,而且还是会随时成为政治祭坛的动物。如果公共生活与私人生活不分,通过公共生活诋毁私人生活,让私人生活失去存在的空间,或者私人生活被公共生活所裹挟,公共生活就会变成社会的暴政。如果把私人生活等同于公共生活,私人生活就会转成人人为敌、人人为战的生活。

第五,完整的人是宽容的人。自由是宽容的前提和基础,没有自由,宽容就没有意义。没有自由,宽容就是权力者的恩赐。自由永远都处在优先性的位置上,自由排在词典式的第一位,宽容排在词典性的第二位。无论何时何地,自由都比宽容更重要,自由都不能与宽容作交易,否则宽容就徒有虚表,仅有形式而无内容。自由的人,才是宽容别人的人。如果既喊自由,却视不追求自由人的为异类,视为排斥的对象,那么自由就成了骗人的口号。

第六,完整的人是平等的人。每一个人的道德人格都是平等的,每一个人的尊严都受到平等地受到尊重。平等地对待他人,平等地审视自己,平等对话,平等交流。红二代、富二代、富二代、穷二代横空出世,把人分为三六九等,不但是对平等的破坏,也是对平等人格的严重侵害。平等不但需要地位平等,而且需要人格平等。比如把人分为体制外人体制内人,以为体制内没有好人,或者认为体制外没有好人,体制外人把拥护体制的人称为异类,或者体制内人把体制外人视为异类,都是破坏平等。平等的人格,就是把体制内与体制外的人都视为平等的人,都是可以共商国事的人,都是可以通过平等交流、理性探讨、寻求共识的人。

可我们都是做不成完整的人。我们讲理性与道德,却把不同意见之人视为非理性非道德之人。我们都讲自律与他律,却把自律与他律留给了别人。我们都讲理性与非理性,让理性控制非理性,却把理性交给别人,把非理性留给自己,用非理性去猜测别人的动机,搞别人的阴谋论。我们讲公共生活与私人生活的界分,却恶毒攻击别人的私生活,把别人的私生活当作旗帜来挥舞。我们都讲自由与宽容,却把宽容留给别人,把自由留给了自己,可以自由的诽谤别人,自己地谩骂别人。我们都讲平等,可我们对别人不平等,却希望别人平等地对待自己。

问题的关键是,有谁会承认自己是精神病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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