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兆勇律师：悼徐灿兄——兼谈中国律师之真精神

徐灿律师不幸于2014年10月7日零时12分魂归道山，享年52岁。

徐灿律师生前从未给我有沉疴不起之感觉，我更闻所未闻其家属悲泣之声，其修齐治平之志之宏大，可见一斑，真可谓丈夫到死心如铁，可比志在包拯、海瑞的前国家信访局李铁流局长。

与徐灿兄相识于改革家徐景安教授组织的学术研讨会上，一见如故。灿兄发来电子邮件邀我入北京律协宪法人权委员会，我不够资格。他无门户之见，知精武会能成为百年中国最大之体育组织绝非偶然，比之同侪视协会、刊物、研讨会为私人领地，有霄壤之别。

今日送别徐灿兄，最当绍述中国律师之真精神。我认为一位好律师或大律师应该做到以下几点。

1、生于法律，殁于法律。无法律，毋宁死。律者，法也。法律既不存在，律师何以自存？故律师生于法律，当为法律而生，是律师之天命所归。护法就是律师的天然使命，毁法、乱法、弄法之人是律师之死敌，其必然变乱国家。律师首在视法律为生命，在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放弃法律意识，在帝制社会不能打天子也要打龙袍，不能斩首也要割发代首。人治社会有时比法治社会好，但只是一个时期，委身事人则自取其辱也，凡沈钧儒、史良、沙千里、王造时、杨兆龙虽名满天下，终不免自取其辱，王明在五十年代、谢觉哉在七十年代迷途知返，然悔之晚矣，法治空间急剧压缩至于零有其必然性。史良晚年未能为江青出庭辩护，失去了挽回尊严的最后一次机会。英人丹宁勋爵以大无畏的平等精神，用法律粉粹了无产阶级至高无上的神话，首先在西欧终结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人治悲剧无产阶级专政。

2、生为法律，死为公序良俗。法律为人间正道，法律之上无王者，法律之下无被统治者，一等法律承认人的局限性，但也给人成为贤达名流、神仙留下巨大空间，故一等律师生为活的法律，死为公序良俗之模范。律师是要见阎王先见他的人，律师是地狱的把关者；律师也是要见神仙先见他的人，律师也是天堂的守护者；律师是介于鬼神之间天地之间堂堂正正的人，你也可以说律师是刀笔邪神，但律师是最贴近公民与市场的正义捍卫者。中国律师已经有人死后名字刻于法院廊柱或匾牌之上，中国律师还须有人死后名字刻于庙堂之上，更须有人死后入先贤祠永享春秋大祭。如此，则其国必兴，其人必旺。

3、其心愈古，其技愈异。法律以驯服公权保障人权最为切要，为人世间之大智慧，不能守旧者亦不能创新，中国法律现代化之第一人沈家本不是吗？宪法之父张君劢博士不是吗？人之体用与性情亘古不变，人之思之想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法律如变动不居，虽律师亦不能完全识法；法律若传承国家之文脉道统，《春秋》可以断狱。

同为唐律，贞观四年死罪39人；则天朝任用酷吏周兴、来俊臣大兴冤狱，虽皇亲国戚不能身免；开元二十五年，死罪58人；李林甫为相，任用奸徒罗希弼、吉温，擅杀数百人，名流不能避祸。何故，司法者不同也.

4、法为大公，不是为某人、某阶级一时一事而定，乃为万世开太平而定，无公心者不可应其命。法律是刚性的，然其血脉来源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法律之生命不在于至刚至于暴虐，也不在于至柔而失去约束，在于中庸之道，结合严父慈母之精神于一体，教化与宗教同存于律法，官民一体，治官为民，法律始能被信仰，入册入心入脑。法刻于鼎上，更刻于人心之上。无梭伦汇通东西之变法，则雅典不会强大无两；无吕库尔斯之立法，斯巴达不会崛起称霸；无罗马法，则无现代法律世界；自由大宪章出，为英吉利日不落帝国奠下基础；拿破仑法典问世，为人类开一新纪元；德国民法典传遍世界，贵族精神永世流传；美国宪法三百年不变，世界强国谁可比肩？

自伍廷芳律师以来，中国律师已经走过漫漫百年，然律师之真精神时有漫灭而不彰。我确信，法律可以治理国家，也可以治理万邦。我相信，一个大律师可以谋国、治国，米国律师治国并不神奇。不做国王，不做总统，就做律师。一个国家可以一天无法官、检察官，但不可以一天无律师。

我认为，好律师必须以法律为生命，必须仁心铁肩，必须足智多谋善断，必须刀笔精通，治道纯熟，出则为法治国之模范，入则为社群之风标。

在一个人们不再谈论地方自治的时代，在一个人们没有平等的被选举权的时代，在一个没有宪法法院的时代，在一个没有政党法的时代 ，我为徐灿兄歌哭；在一个法治进步的时代，我为有徐灿兄而骄傲。

不管我们有没有对法律立改废的机会，我们会时刻准备着，因为我们掌握着例。不管我们愿不愿意，中国法律会有走向世界的一天。今天与未来，我们内争人权，也会外争国权。

徐灿兄，我会时常想起你，只因为你离我比吴经熊、顾维钧、王世杰离我更近。

徐灿兄，我们都生在离《辩护人》殷鉴不远的时代，你我只有先走后走的区别。你知道我现在拿不出手任何像样的东西敬献于你的灵前，倘若我不死，我将有作品敬献于你的灵前。我们会长相左右,因为理想国就是法治国！

北京市京鼎律师事务所杜兆勇
公元2014年10 月9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