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棋生：正在书写历史的中国辩护人

今年5月6日，章子怡在新浪微博上推介了韩国电影《辩护人》：
《辩护人》（中）一个追求民主、法制、公正，为真理而斗争的律师让人肃然起敬。故事改编于韩国前总统卢武铉的真实事迹。在这儿无需再说电影拍得如何了，去看看人家拍的内容吧！
5月9日晚，在大体知晓《辩护人》梗概之后，我给章子怡发了一封微博私信：
子怡：你好！今天中午，汪峰的小舅舅在常熟告诉我，你发了关于《辩护人》的微博，在场的朋友都为你喝彩！
然而，我真正坐定下来，全身心地将《辩护人》从头到尾看完，已是在新余三君子被重判，我读到了刘萍、魏忠平掷地有声的最后陈述，及杨学林和斯伟江律师让人击节赞赏的辩词之后。
似乎不存在任何语言、文化和国情的障碍，《辩护人》很快就将我带入了一个真实的历史故事，令我感同身受，心潮澎湃：在这个地球上，专制制度下的不公不义，不分国界，在哪儿都是一个德性。在不公不义之下苟且偷生，的确可以理解，但终究不是办法。慢慢地，一部分韩国人起来抗争了；曾经一心只想实现小康梦的税务律师宋佑硕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了；最后，当局将率先站出来的死磕律师送上了被告席，然而在他身后，釜山地区百分之七十的律师站出来了！影片的结尾，身穿囚衣的被告人宋佑硕面露微笑，一个又一个西服革履的辩护律师，神情坚毅地在法庭上相继站起来。这一幅意味深长、震撼人心的历史图景，使我深为激赏、倍受鼓舞，也使我的目光穿越荧屏，投向了中国法庭上的辩护人，投向了已经身陷囹圄的浦律师。
我看到，在江西新余三君子案中，像当年的宋佑硕那样，中国辩护人杨学林在质问检方：在本案目前的全部证据中，你就算挖地三尺，也没有办法找到被告人构成寻衅滋事罪的证据。当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须有之罪名已经发生在本案被告人的辩护人（浦志强）身上，是否也会发生在本案三位被告人身上？中国辩护人斯伟江在拷问法官：我们知道，这个辩护词提交的时候，你们已经决定用寻衅滋事这一罪名判决刘萍等人。因为，司法机关错误关押刘萍等人太久，必须要找一个理由，哪怕这个理由是多么的莫须有。国家法律被败坏到这种地步，所有参与该过程的人都是有责任的，岳王庙里跪着的铁人，其子孙都曾羞得抬不起头。
我知道，更早先的时候，中国辩护人浦志强为河南沁阳盆窑村八村民仗义执言、依法辩诬，为咸宁出租车罢运案当事人横遭迫害而锋芒毕露、强势抗辩，为重庆方洪、任建宇等被劳教案大声疾呼、亮剑出击……在盆窑村村民的眼里，浦律师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中国版宋佑硕吗？在咸宁出租车司机的心目中，浦律师不就是走下荧屏、承接地气的宋佑硕吗？
江西新余三君子之一的李思华，他的辩护人就是浦志强律师。然而，浦律师已经不能像杨学林、斯伟江那样，再一次发出他的精彩辩词了。像当年的宋佑硕那样，他被当局投入了看守所；刑拘他的那天，恰好是章子怡发出那条微博的同一天。他的夫人、北京儿童医院的孟群大夫深情地说：自与你相识，总是聚少离多。你不是出差在外，就是在出差的路上。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良心，你拖着病体，风餐露宿，终日奔波在祖国大地上。孟群言说的好人浦志强，就是与我相知相识已有23年的浦志强。
1991年春天，我走出秦城监狱不久，就在他的政法大学校友童屹介绍之下，结识了当年刚满26岁的“小浦”——浦志强。自那之后，小浦和我们全家结下了亲人般的情谊，而小浦上门来，待遇也会适当优惠些。说个小故事吧：我自已从不抽烟，也怕闻烟味；家里不仅不备烟，甚至连烟灰缸都不置。客人来家，包括烟瘾不小的晓波在内，都知道我不让抽烟。小浦来了，呆了一会，憋不住了，1.88米的个头，在屋里转悠几圈后，自己掏出烟来，说要抽。不知为何，我对他还真是有点网开一面，但也还是不想让他抽，于是就递给他一只小碗，说：我家没有烟灰缸，只有这个。意思还是要他收手。这时，他就会尽显哈儿范，把烟点了，带上小碗上阳台。过一会进屋，小饭碗里尽烟灰。
去年12月上旬，小浦去江西新余为三君子辩护，之后赶到我的家乡江苏常熟，在12月8日我儿子的婚礼上，欣然登台与童屹共作嘉宾致词。台下的听众中，有莫少平、冯小玲夫妇、徐辉夫妇、焦国标、马少方、马少华、温克坚、莎鱼儿、刘庆梅、陈平、蒋亶文、张鹿、程凡、林江、季风、张嘉谚、陈青林、孟元新、张玉祥、王宝奇、孙瑞山等。那天，江枫嘴里的“浦志强叔叔”憨态可人，笑容可掬，他动情地说：童屹是江枫的阿姨，而我和莫律师、马少方等今天在座的许多朋友，都是江棋生的兄弟，我们把江枫当做我们共同的儿子。看到江枫从小学生长到现在这么高，这么帅，这么有出息，我心中很欣慰。我们的子侄辈在风雨中成长起来了，希望江枫和佳佳能够带个头，走得好，走得顺，能够成为让朋友、亲人和家乡父老感到自豪的一对新人。
婚礼在晚上8点左右结束。几分钟后，小浦就坐上了前往苏州火车站的出租车，他得连夜赶回北京，第二天上午9点，就有活要干。这么多年来，小浦一直在忙着，他不想出事，他只想一点点推进空间。
然而，就在即将触碰知天命之年的时间节点处，他不安全了；早就记恨他的当局，这回铁了心要办他。涉嫌罪名现在已按了两个：寻衅滋事和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还有待按的。像当年的宋佑硕一样，小浦的官司已然不可避免。如今，在他身后站着的，是张思之大律师和李瑾律师；更多的中国律师随时准备站出来，当哈儿浦志强的辩护人。我相信，如果不是限定一个当事人只能请两位律师，在他身后站出来的中国辩护人，虽还到不了成千上万，但定有成百上千。在电影《辩护人》中，人们看到30来年前，一衣带水的东亚近邻韩国的律师，以正义和良知书写和创造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韩国史。今天，中国大地上的律师们，正在以良知和正义书写和创造21世纪的中华文明史。
我深切地期待，在不太遥远的将来，中国辩护人浩气沛然、析理精当的辩词，能够进入中学和大学教科书。我深切地企盼，在不太遥远的将来，郝建教授的学生（比如陆川导演），能够拍出中华电影史上的传世之作——《中国辩护人》，而一代又一代炎黄子孙，将会对片中的主人公肃然起敬、赞之粉之。
2014年6月27日 于
北京家中
（自由亚洲电台6月27日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