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东莞——方明华在一家废弃家具厂的周围走着,指着曾经是上百名工人辛勤工作的厂房,工人们曾在那里用粗木板制造电视柜和衣柜,供应给中国及其他新兴经济国家里渴望成为中产阶级的人。
这家工厂正在搬到距此地两小时车程的新址,由于成本不断上升、订单减少,它在这里已无法生存。据方明华估计,东莞有多达三分之一的家具厂已经倒闭,许多其他厂家也在苦苦挣扎。
46岁的方明华说,“经济放缓是真的。”在过去的22年里,他从每月挣50美元(约合400元人民币)的打工者升到生产主管的位置。
东莞曾是繁荣的制造业中心,这里出现的衰退是全球投资者在试图解决的中国经济难题的一部分。
虽然中国已经逐渐从东莞特长的低端制造业转型,但国内庞大工业部门的长期低迷对国家已经放缓的经济是个严重的威胁。虽然政府试图对情况进行控制,但仍旧存在着中国经济情况实际上比预期差的风险,这种担忧已让世界各地的股票市场坐立不安。
来自中国的最新信号并没有给人提供多少安慰,经济疲软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周二,中国公布的去年第四季度增长率只有6.8%,这是自2009年的金融危机深渊以来,最慢的经济扩张速度。
方明华说,每当说到经济时,政客和商业领袖们就大谈特谈产业创新和升级,“但我认为那只是个口号。其实很难实现。”
东莞位于中国南方珠江三角洲的核心位置。几十年来,这个地区推动着中国向全球出口量的上升,制造了从家具到服装和鞋等各种商品。
但是,随着亚洲成本更低的生产基地逐渐形成,东莞的世界工厂已经面临困境。去年,中国的出口量自金融危机以来首次下降,这也仅仅是经济自从在20世纪70年代末向世界开放以来,中国出口量的第二次下降。
中国在全球制造业的地位很可能会由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而受到进一步的削弱。这一以美国为首的贸易协议将深化美国与越南和马来西亚等亚洲国家的关系,但不包括中国。
经济低迷已给政府制造了一种棘手的局面。
官员们在鼓励逐步淘汰低端出口产品,同时在提倡服务业和高技术制造业。尽管更新、更充满活力的公司在中国呈上升的趋势,但风险在于,这些公司的发展速度不够快,不足以弥补轻工制造业的空缺,轻工制造业虽然在收缩,但仍是全国各地的主要用人单位。
一些传统的制造商对经济衰退的反应,是把工厂向内地或海外搬迁,因为这些更远地方的成本通常相对较低。其他制造商则努力在国内市场上建立自己的品牌产品,以减少对出口订单的依赖。
“传统老行业正在感受到这种不幸的痛苦,”牛津经济研究院(Oxford Economics)亚洲经济负责人高路易(Louis Kuijs)说。但是他补充说,从低端的劳动密集型制造业转型,“是正在发生的经济结构性变化的一个不可避免的部分。”
43岁的张林正在努力适应这种转型。
25年前,张林离开了他在四川省西部的老家,到东莞鞋厂打工,后来当了主管,他曾在这里的一家台资工厂负责监督大约7000名生产线上的工人。据东莞鞋业协会的估计,在金融危机之前的鼎盛时期,东莞工厂生产的运动鞋,大约占到全球出售运动鞋的25%。
但是,成本上升也给制鞋企业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张林工作的台资工厂已于2012年倒闭。他和几个伙伴一起办了一家自己的工厂,为盖世威(K-Swiss)和杜兰戈(Durango)等品牌生产鞋子和皮靴。如今,张林的工厂雇了大约700名工人。
成本在上升,海外客户的需求也在不断下降。去年,公司订单上的鞋子减少了约120万双,与2014年相比,下降了15%左右。
“我们能不能再坚持五年很难说——前景不怎么好,”张林说。
为了应对这种局面,该公司已经减少了工人的工时,而且也在考虑搬迁。
该公司打算继续经营这里现有的工厂,同时也计划未来扩张到没那么发达的省份贵州去。那里的劳动力成本比东莞低40%。张林去年8月还去孟加拉国考察过,东莞的一些大型制鞋厂已经将生产环节转移到了那里。
该工厂也开始生产自有品牌的真皮休闲鞋,并通过网店在中国境内销售。在阿里巴巴旗下主要的网购平台淘宝上,这些鞋的售价高达75美元一双。
“海外订单正在减少,需要有两手准备,”张林说。
其他一些行业也同样步履维艰,包括一些电子产品制造商。去年10月,电信设备制造商华为和中兴通讯的供应商福昌电子突然关闭,导致数以千计的工人在深圳政府大楼前抗议。
中国官员担心发生更多的劳工骚乱,希望纾解该行业的压力。本月早些时候,中国监管科技行业的一个主要机构表示,将与一个大型本地银行一道,设立300亿美元的基金,为陷入困境的中小型电子产品供应商提供支持。
虽然东莞仍然有很多活跃的工厂,但成功的大厂越来越倾向于采用高科技手段,减少对人力的依赖。
在阿拉巴马州的汽车厂工作15年后,迈克尔·瑞卡(Michael Recha)在2012年搬到东莞,组建了一家专门的汽车零部件厂。它是中国第一批这样的工厂,隶属于西班牙汽车零部件制造商海斯坦普公司(Gestamp)。该工厂使用一种称作热冲压的技术,为汽车保险杠和车身面板中的精密部件制作金属片,客户包括国内外的汽车制造商。
但是在生产中,工业机器人承担的比例越来越大。这家工厂仅雇佣了400名工人,每天两班倒。
“中国已经不再是一个低成本国家了,所以我们在这里也使用了和欧洲相同的工业机器人和设备,”瑞卡说。
家具厂的方明华估计,把三个厂搬到内地并进行整合之后,公司每个月可以节省大约15万美元的运营成本——电费和水费减少了,税也降低了。节省最多的是租金,因为公司老板可以买到低价地皮,修建新厂。
但搬厂也有搬厂的问题。
新工厂的位置相对偏僻,下班后的时间没有太多消遣。方明华的妻子留在了东莞,她对“分开不太开心,”他说。
两人现在的打算是,下个月过完春节之后,她就去他那里。
“她会找个新工作,可能和我在同一家工厂,”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