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打开电脑,一条私信带来一个很意外也很让人难过的消息:“肖老师,李玉龙走了”。
李玉龙是一位钟情于教育的探路者。最初认识他,大概在2000年。一天,一位朋友带了一位很壮实的大个来我家,他就是李玉龙,一位现役营级军官,驻地在凤凰山。他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对教育问题有很多想法,打算退伍后办一份教育刊物,为改变教育现状做点贡献。刊物正在筹备中,希望我支持,为刊物写稿。
他是河南人,说话很急,语速也快,有些话听不太清楚,但我感觉人很实诚,交谈中还发现这个军人对学界人、学界关注的问题不陌生,对教育也真有想法。要办教育刊物,我觉得是好事,乐见其成。
过了一段时间,李玉龙办理了退伍手续。接下了隶属省教委的内刊《教师之友》。
之后是一个很艰苦的草创阶段。一天下午,他请我到多子巷一个旧宅院,一进去,发现好几个人正在紧张工作。原来,接手后首期稿子已经组好,准备出刊了。李玉龙有点得意的给我看了篇目。真不错!不长时间就组织了一批观点比较独立的稿件,其中一些篇目在当时教育领域说得上惊世骇俗。跟他一起办刊的几位在这个临时借来的地方给首期杂志排版、设计封面,做得很认真,光封面设计,就反复做许多次,有一点不满意就重来。一直忙到很晚,工作才告一段落。那天实在是饿坏了,一起出去找了一家街边店充饥。
原来不死不活、靠行政命令要所管辖学校订购的杂志,他接手后的第一期就引起不只是四川中学教育界很多教师兴趣,我不清楚他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但我知道这过程一定很辛苦。渐渐地,他以这份很不起眼的地方性教育内刊为平台,团结了全国中教界一大批优秀教师,其中,青年居多。这些青年教师深知现教育体制和教学内容的弊端,对灌注于国文、历史类教材中扭曲历史、构造伪现实并禁锢学生思想、把思维格式化的内容深恶痛绝,想闯出一条革新国文、历史教育、跟学生充分互动的教学路子,激活学生质疑、发问的精神,帮助学生形成自主学习能力。而每一期《教师之友》,就为教师们从教育理念、教科书内容、教学方法等进行多角度的探索、论争提供了一个当时条件下相当自由的平台。
但李玉龙并不满足于把一份教育刊物办得有质量、有影响。他开始策划同步进行新教育理念和方法的研讨和实验,并且很快付诸行动。然而当这件事付诸行动,阻碍、干预、威胁也就来了。大概是2003年,他邀请了丁东、王怡和我三人暑假到江浙一个城市举办系列讲座兼研讨会。那地方,集中了一批很有思想也很实干的中青年教师,《教师之友》在那里人脉很旺。我们接受了邀请,《教师之友》在天涯论坛把预告一发,报名参加的教师很多。我们三人都在按他给我们点的题做准备。快临近举办讲座的日子了,李玉龙突然来我家,说有关部门给他打招呼了,不能让我们三人去讲。他知道,如果坚持,整个讲座和研讨会肯定被彻底破坏。心急火燎来我家,一是道歉,二是请我推荐人“救场”。我联系了崔卫平,请她出面,并请她再找两位学人。崔卫平应承下来,李玉龙才松了口气。后来听李玉龙说,崔卫平拉了王东成(还有一位是谁,我不记得了)一起去。
一件好好的事被阻止,李玉龙是第一次见识,但我经历得太多。2000年前后两次受邀到美国参加学术会议,都被卡、受阻没能成行。李玉龙邀请这次受阻之后,2004到2005年,又是两次。一次是宝鸡师院承办西部伦理学片会,我到了预定地点,根本没人接待,手里又没有组织者电话,幸亏随身携带的电话本上有西安熟人联系方式,电话打到西安,才帮我找到一位从西安去宝鸡的组织者电话。原来换地方了!我很生气,但到新换地方,才明白因为我和王怡,会议被有关部门破坏了。那时用手机的少,举办方通知取消已经来不及,要来的已经在路上了,原地址不准接待,只好临时换在火车站一家宾馆。再一次是南方报业组织的名为“思想盛宴”的交流。机票已经定好,也是临近出发日期,广州的组织者来电话通知不去了。后来才知道,除了所谓“敏感人物”没去,会议也更换了名称,“思想盛宴”这四个字,进行阻碍和破坏的家伙就不受用。
《教师之友》团队每年都利用暑假进行讲座、培训,每一次都很有成果。但从他们的杂志和一些中青年教师的文章看得出来,每一次活动,都必须在尽可能实现有成效的交流与保证不给举办方、参与者带来麻烦之间小心平衡。这是一个很不好处理的中国特色问题,但李玉龙处理得很好。
十多年来,《教师之友》(后来更名《新教育》),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不管谁来,李玉龙都跟他们一起致力于用行动去实现他们心中的教育梦。他在这个平台施展抱负,已入佳境,却正当盛年,猝然而逝!
2015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