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云飞:可耻的中国大学校长

 

冉按:最近北大、复旦、中大三高校在《求是》杂志上谈意识形态工作,有朋友问我对此如何看?我说我怎么看,老早就表达了态度,他们所说其实也了无新意。无非愚民、制造恐惧与仇恨而已。完全可以拿旧文来表达我的态度,那就今天刊发的这篇八年前的旧文。2014年9月15日于成都

 

四九年后的大学校长,除了像马寅初这样极个别人,可以为坚持自己的观点,拿出“虽千万人,无往矣”的勇气,拿出“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枪匹马,出来应战,直至战死为止”的精神外,再也无什么有骨气,有思想,有道行的大学校长了。四九年后的大学校长都是共产党任命的官员,都是执政党的儡傀,是党化教育、奴化教育的忠实执行者和实施者,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独立人格,以及作为校长雍容大度的风范。昨晚我应邀到成都33频道所做的一档叫“面对面”的电视节目,再次非常典型地了证明这一点。

我与媒体的关系,采取的是法国学者布尔迪厄式的方法,既斗争与配合。我不会一味拒绝发表言论,但绝不会见什么都去发表看法。我知道知识分子与电视等新型的传媒联姻是不可避免的事,但这个度怎么把握,却是一件颇费心机的事。那种什么都说,曝光率高的人,固然可以混个脸熟,但在这个越来越倡导个性化的时代,老是那几张老脸在那里晃来晃去,观众不厌烦你才怪。所以我对自己规定的是,只对文化和教育发表看法。33频道曾约我几次,凡是不是这两件事的,我都拒绝。但他们说最近有一档关于高等教育的事,让我支持他们的节目,我答应了。我说你们把当官的请来与观众对话,本是很好的,但让当官的坐在台上,也应该请有水平的观众坐在上面与他们对质,才有窦文涛他们那样的效果。我说上次在你们那里说教育,结果你们给教育官员的机会太多,而让质疑者的话语机会太少,我不想来。他们这说回不一样,让你说个够。

这档所谓关于高等教育的节目,去了我才知道是说关于一个叫阿忆的北大副教授4786元的高低问题的。说实在的,这个阿忆就是典型的错位。出了点名,就到学校去混,这和学而优则仕没有什么两样。我不想说他工资的高低问题,我只想说以下几点:

一:大学何为。大学首要任务是教学、育人,是给学生以良好的方法和自由发展的空间,但当今大学做到了吗?扪心自问,许多大学老师做到了吗?阿忆教书如何?育人成果怎么样?我没听说过。阿忆有何精良之著述问世?我没听说过。我只晓得他是个主持人。这样的教师是否合格?我想不用太高深的思考就可以得出自己的看法。

二:公开为自己叫穷,为自己的权利呼吁,勇气固然可嘉,但仅止于此,似乎离一个大学老师,知识分子的要求太远。为自己权利呼吁,为自己的利益呐喊,甚好。怎么呐喊和呼吁亦是需要技巧,但呐喊和呼吁是任何人都会的,不需要什么高深的知识和学问。小商小贩都会,阿忆却说他的同事不敢说,他才来说。北大的老师胆子小到连自己的权益都不敢呼吁了吗?这算哪门子的大学老师?再进一步说,就是你阿忆敢呼吁了,就算是一个好的大学老师了吗?如果你这样说,我只能说,你真是勇敢。北大现在不出敢于批评社会,关心底层,关注他人命运的人,倒能出开着别克叫穷的阿忆,北大真是了不起。现在许多大学的老师都拿了各种各样的封口费,没有人替他人呼吁,关心社会的贫富不均,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幸好北大还有曾经的焦国标和现在的贺卫方,不然北大算什么呢?北大尚且如此,遑论中国其它大学。你或许会说,允许贺卫方这样的人,也应该允许阿忆这样的人嘛,这叫兼容并包。我告知你,这不叫兼容并包,兼容并包是每个人的学问也许不一样,观点或许会不同,但每个人在他各自的领域,都是靠谱的,都是拿得出手的。贺卫方当然是靠谱的,阿忆靠谱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不是兼容并包,这叫鱼龙混杂。

三:阿忆工资事件,只不过是社会贫富差距过大的情况下,各阶层利益分配不均所造成的撕裂在整个社会的反应罢了。阿忆的工资就本质来说不高,但为什么反响如此之巨?那是因为比阿忆工资差远的人大有人在,可谓成千上万,而像阿忆这样的高校人员没有多少人反思当今高教质量之不堪,进一步引起各方人士对高校人员的不满。高校教师究竟不是卖菜的,不是卖谷子的,只会说谷贱伤农。他还应该能说出谷为什么贱,怎样伤农的?为什么阿忆不反思一下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阿忆应该有这个反省力吧,你不是说你有敢于说你的同事不敢说的话吗?那么为什么没有更深一层的说辞呢?那就是因为你在其间的利益左右了你的说话能力罢了。像焦国标、贺卫方、陈丹青这样的人,如果他出来说我是多么穷(事实他们也许不富有,但陈丹青可能除外),恐怕比阿忆更有震撼力。因为他们是在自己领域里,从学问到道德勇气都靠谱的人。但他们为什么不出来说呢?你以为他们惧怕吗?更强硬的对手他们都敢出来挑战,他还惧怕说出自己的穷?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除了自身益外,恐怕还保留一点真正知识分子的普世情怀吧。

四:高校许多老师的工资看似低,其实收入并不低,工资及收入都较低的是讲师以下的青年教师。高校收入差距拉大,实在是当今收入悬殊的一个缩影。阿忆的利益使他不敢揭露出他工资低,或许收入并不低的真实原因。如果你阿忆是博导的话,那么你工资就是4786元,恐怕你也不会叫了,因为拿各种封口费的机会大增,每年国家大量花纳税人的钱在各种所谓的文理工科的科研项目中,其产生的价值有许多可以忽略不计。我听说过南京一个马列主义研究项目要拿上千万的经费,我亲耳听一个院长兼博导给一位教授说,替他申请了一个项目,告知这个集体撰写的项目经费是一百万,由七个学校的七位撰写者组成。这位教授还是比较有品的,说我目前的研究没弄完,搞不赢。这位教授要拒绝,你猜那博导咋说,要是你能猜出来,我想你会得“另类诺贝尔奖”。他说,你在这方面是专家,又出过这方面的专著,到时你就把你的旧著拿来改写一章,不就得了。乖乖,这位“养猪博导”(一年招几十个)真有品啊。这样的人他也可以公开他工资的,他工资也许不高,但他的收入低吗?你别蒙我的智商吧。这样做歪科研藉以分肥的大学老师不算少吧。你说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安心去教本科生吗?像陈寅恪这样真正的大师都要教本科,今天这些二三流甚至下九流的老师,还要崩大师的样子,不给本科生上课,这样的大学是什么狗屁大学?天理何在?十七年前所发生的事件后,中共深谙此道,把高校的学生管得没有思想,拿各种狗屁研究经费,封住高校老师的口,让他们在自身利益中丧失独立批评的勇气和能力。中共在这方面,可谓精矣,各位高校拿封口费的老师,你们也可谓精矣。

四:今天除了我以外,来的基本上是高校自身利益群体中的人,我要批评33频道在人员安排时,不注意不同观点的均衡性,不注意话语权之间存在的力量悬殊。我说那我只多说一点来批评他们。令人吃惊的是,但几乎不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所有大学老师几乎都只为自己的利益辩护,说他们工资是如何的低,课时是如何的多,科研是如何的重,他们没有时间兼职(贬意谓走穴),没有一个人就自己所知的内幕,有一点稍微像样一点超越性观念。我这说这正是当今中国大学教育的弊病之所在。作为一个大学老师维护自己的利益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只知自己的利益而不知其中之不足,只知自己利益而不及丝毫之社会关怀。倘如此,你和卖菜者维护卖菜者的利益、骟牛人维护骟牛人的利益,有何本质的区别,有何高下之分?果如此,我们要称你们为高校教师、知识分子做什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称你们为牛贩子、猪贩子呢?

最后我要单独点出昨天来的两个台上嘉宾。一位是省教育厅高教处的周处长,他的发言虽然也在劝大家理解高教的许多不是,但他说无论怎样都要慢慢改,还比较得体,而且不疾不徐,有一定风度。倒是西南财大副校长丁任重,则是官气十足,没有风度,态度生硬,不说高教一星半点的不是,拿他的西南财大来说,仿佛更是完美无缺,他带来的老师也是极尽说高等教育好话之能势。我想教育部长周济都没有他勇敢,不会说高教好得不得了。这样没有是非,只知厉害的勇敢,是一种无耻。我当着他的面说,我说四九年前没有哪一位大学校长像你这样官气十足,也没有哪一位校长把自己当官来看的,也没有哪一位像你一样没有风度。最后他总结陈词的时候,竟然像电影里行刑前,共产党呼口号一样,说什么高教所取得的成就是有目共睹,“一切以事实为依据”,真是勇敢之至。前有清华顾秉林、人大纪宝成之无知,今有西南财大丁任重之无礼无耻,之睁眼说瞎话。这样的校长滥竽各高校,你想高等教育能好起来吗?

 

2006年10月26日于成都

(据公号冉氏艺文志ranshiyiwenz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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