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兴:废墟下的呐喊——汶川地震六周年祭

 

震动的,不仅仅是大地。

疼痛的,不仅仅是肉体。

死去的,不仅仅是生灵。

震垮的,不仅仅是房子。

即使所有的脑袋都被震晕,也应该有反省昨天的思索。

即使所有的眼睛都被迷离,也应该有打望明天的目光。

请允许我声明:我不是愤青。

王元化《将人提高一截》:为什么一定要把歌颂和暴露割裂,以为暴露是出于憎恶,或是发泄不满?难道对丑恶的东西批判得越深,不正是出于对光明的东西爱之弥切么?

恰达耶夫《疯人的辩护》:我憎恨那种使人把一切都看成玫瑰色、使人沉湎于空想之中的悠闲的爱国主义、懒惰的爱国主义。我没有学会用闭上的眼睛、低垂的头和封住的嘴巴去爱自己的祖国!

汶川大地震后,山东作协副主席王兆山填《江城子 钗头凤》:

天灾难避死何诉,主席唤,总理呼,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银鹰战车救雏犊,左军叔,右警姑,民族大爱,亲历死也足。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

对不起,请原谅我说脏话:应把这丫的,埋在废墟下!

假如,你,你的亲人,埋在废墟下

一个残酷的事实:

地震中,第一时间死去者,不到十分之一。

地震后,获救者微乎其微,属于新闻事件。

地震中95%人员死亡,是因为次生灾害。

也就是说,绝大多数埋在废墟中的人,是在饥渴、疼痛的煎熬中,在绝望的恐怖中,渐渐的、慢慢的、一分一秒的、像凌迟一样,清醒着、痛苦地死去。

朱光潜《悲剧心理学》:看悲剧的人和悲剧当事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换位感受一下:如果是你,你的亲人,被埋在废墟中,什么滋味?想说什么?

锁甲仁波切《西藏生死书》:要把自己观想成最后一次放风的死刑犯、在网里挣扎的鱼或在屠宰场里待宰的动物。

此刻,我把自己观想成废墟下被埋的人,替那些废墟下的冤魂,呐喊!

我希望,我的师友们,少看几则八卦,花点耐心,读完以下含泪带血的文字,会疼的文字。

莫把责任推给天

汶川地震,家宝总理嗓子喊哑了。芦山地震,克强总理嗓子也喊哑了。领情,感动。

但,人之冤死,其言也狠:在废墟搜救现场,总理的作用,真的不如一条狗!你们应该,早就应该,做更应该做的事儿!

一个成熟的民族,一个负责任的政府,不仅要在事后救援上,显示出人性的光辉(不包括作秀者),更应在防灾减灾上,未雨绸缪!

地震,不是灾害,是正常的自然现象,是大地松松筋骨翻个儿身。

震灾,是因为人类在地震带上盖了不结实的建筑。

震灾,是因为在地震带上水库星罗棋布,矿井掏心挖肺,诱发了大地喘口气。

即使在老虎打盹时,最好也不要在它头上挠痒。

史书关于地震的记载,科学关于地震的研究,地震带的分布以及发生地震的必然性已经成为常识。

比如,北纬30度是世界公认的地震死亡线。地震,人类无能为力。但躲开地震带,是可以有所作为的。可以为修水库移民,为什么不可以为躲地震移民呢?

即使舍不得地震带这块地儿,把房子建得结实一些总是应该的吧?汶川大地震中,老祖宗留下的建筑物大都没有倒塌。芦山震中百年老宅巍然屹立“屋坚强”。现代建筑技术,建抵御8级地震的房子,没有技术上的问题。日本、美国等发达国家,同样级别的地震,死的人比我们少得多。

住建部发言:我们住房建筑的平均寿命是30年。我,真的无语了!

作家丹恩·鲁依尔: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不是事件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而是这个人让事件发生。

建筑专家考察汶川建筑的结论: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莫把责任推给天!

混淆概念,就是漠视生命

是无知?还是故意?把“干旱”等同于“旱灾”,把“地震”等同于“震灾”,把“预测”等同于“预报”,把“预测”、“预报”等同于“预防”。

地震预测与预报是两个概念。预测是根据地震地质研究与监测,判定某一地区在什么时候可能会发生地震。

预报是根据预测向社会发布地震预报消息。有时间、范围、震级,有长期、中期、短期临震各种预报。

预测是预报的前提和必要条件。预测与预报,是防灾减灾的重要前提。

美国斯特拉莱教授用预测的事实证明,可以使预报地震的发生时间缩短到只有几个星期而不是几年。

【新闻连连看】

(1)2008年汶川地震后不久,美国专家曾预测雅安有可能会是下一个汶川,相关部门辟谣称“无稽之谈”。

(2)2009年,中国专家称:汶川附近再发生大地震要等50年甚至4000年。

(3)2013年4月13日民间微博预测雅安地震

(4)2013年4月18日地震局称民间预报地震违法。

(5)2013年4月19日雅安举行七级地震救援演练(汶川地震前水库也曾提前放水)。

(6)2013年4月20日,雅安发生7.0级地震。同日,民间准确预报地震的微博被删除。

辟谣后确确实实真的发生地震了,谣言被证实不是谣言,而官方的辟谣,倒却成了货真价实的谣言。

预报的微博被删除了,但,同胞的鲜血,是抹不掉的!

合乎逻辑的未必都是事实,但事实一定合乎逻辑。如果不合乎逻辑,那一定不是事实。

山寨版大地震前三个明显征兆:1.井水异常;2.鸡飞狗跳;3.专家辟谣。

地震局的人有多少人在真研究地震预测,不好说,经费支出明细是他们自己公布的: 2011年,中国地震局“三公经费”财政拨款预算为5770.37万元,地震预测经费不足公车消费的1/132012年年底,中国地震局公布:地震预报预测费用仅为270万元地震局实际上成为一个安置多余人员的多余的部门。

当年中科院地球物理所的李志永,预测海城大地震要到来。毛远新做了件好事儿,拍板预报,拯救了诸多生灵。毛远新之所以敢于预报,因为背后有他大爷,换个人谁敢?

该死的,不是那些鲜活的生命,而是那些漠视生命的有关部门和有关规定。

阿尔贝特·史怀哲《敬畏生命》:“维护生命,珍惜生命是善的,毁灭生命或妨碍生命是恶的”。废墟下的冤魂,哀嚎着对科学的尊重,对生命的敬畏。

爱心,在大灾难面前,应超越偏见

悲悯和爱心,通常会在大灾难面前,超越意识形态和种族、国家的偏见,迸发出人性的光辉和力量。

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场景:双方正在你死我活的厮杀,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灾变,双方愣住了,战场静寂了,械斗停止了,恩仇化解了。

唐山大地震时,联合国发表声明: 12小时内组成派出现代化救灾团队携带重型机械设备和一切救济物资包括食物,进行人道主义抢救服务,希望大陆中国政府迅速做出反应并立即答覆。

江青发言: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从地球上抹去一个小小的唐山算什么?我们完全有能力救灾,用不着任何外国人帮忙!当前的政治任务,是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人民日报》社论:不要以抗震救灾为名,影响反击右倾翻案风。

四川5.12汶川大地震,震前为办好奥运为名死命压住不做预报,震后72小时黄金救急时间内拒绝国际救援,还谎报7.8级,最后在国际压力下才在3天以后批准国际救援并改称地震为8级。

芦山地震,日本外务省宣布:日本已做好准备,只要中方愿意,日本将提供最大限度的援助。外交部真的有记性,除了会重复“抗议”、“严正抗议”以外,还没有忘记1976年的老词儿:“现阶段不需要外国援助”。

需要不需要?看看灾区路边的孩子,看看他们手里举的牌子:

“我们需要水!”“我们需要帐篷!”“我们需要食品”!

郭美美,不应该成为拒绝捐献爱心的借口

郭美美,这个臭丫头,让红十字会臭了街。芦山地震红十字会的捐款少得可怜。

不客气的说,以往的很多捐款,并非发自内心,处以真心,有的甚至是别有用心。

大多数,是迫于舆论压力。他们真的应该感谢郭美美,可以理直气壮、心地坦然的拒绝捐款了。原来单位里是按级别收入摊派。现在,摊派不下去了。

李敖:前进的理由只有一个,退缩的理由有一百个。

拨出萝卜带出泥。郭美美事件带出慈善事业多少黑幕?

神龙见首不见尾。郭美美事件为什么查不动,背后究竟是多大的干爹?

不把这个小妖精照透,毁掉的,不仅是中国慈善事业的公信力,更惨烈的是,将要牺牲无数本来可以拯救的生灵。

需要重建的,不仅仅是房子

“上帝在其中。城必不动摇。到天一亮,上帝必帮助这城”(《诗》46:5)。

无情的现实是,不仅城动摇了,亲人也死了。信仰也在摇晃。

礼拜的时候地震,死了很多人。让崇拜你的和你爱的子民死了,怎么解释?

汶川地震后,朋友聚会谈及汶川的死难者。一位信佛者说:他们都有业,打麻将,吃喝玩乐,是天谴。一位中科院的学者质问:成人有业,那些天真无辜的孩子们也有业吗?信佛者说:那是他们前世有业。争吵激烈,几乎动武。

汶川大地震后,出现一些信仰动摇、迷信蔓延现象,例如:8比13更邪恶,等等。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有其根源。

美国学者约翰•惠廷:看上去不过是野蛮的迷信,既不是毫无作用也不是人的精神错乱而是显示社会的紧张程度的指标,同时也是作为减少紧张和敌意的机制,具有广泛的社会意义。

古斯塔夫•雅霍达《文明的困惑》:迷信至少从主观上给人以能够预知和支配未来的感觉,在减少不安方面发挥功能。

我曾责编别尔嘉耶夫《末世论形而上学》一书。他认为:最高世界在最低世界中寻找标准。“历史”的意义只有在人类历史范畴之外才能实现。

唐山大地震是“历史”,汶川大地震是“历史”,对今天应该有意义,对芦山地震有意义了吗?对明天会产生意义吗?

钱刚:唐山大地震,总是在本该记起的时候被遗忘,而当它被提起时,又让人不堪记忆”。

英国科学家研究结果表明:象群,由经历过旱灾的母象来领导,在旱灾时存活下来的几率会更高,年长母象的记忆和经验,可以帮助象群更容易找到水和食物。人类比大象有记忆手段,但就是不长记性。

历史教会人们的,就是什么都没有教会。

恩格斯:一个聪明的民族,从灾难和错误中学到的东西会比平时多得多。

如何长记性,如何提高对地震预防的认识,如何引导灾后健康的心理和信仰的重建?如何把灾难唤醒的爱心延伸为平时的常态?如何把对个体生命的珍爱化作对人类生命的大爱?这是比房屋重建更繁难的任务。

生命依然继续 ,日子还得过下去

灾难激发生命力。天全县人民医院的空地上,短短一天半,11个地震宝宝诞生。此前,该医院平均每月不过两三个新生儿诞生。

灾难提醒爱情。很多新人如期举行婚礼,甚至提前举行婚礼。有位新郎是军人,奉命归队,新娘一个人,如期举办了婚礼。

灾难不停教育。雅安临时安置点,凌晨4点,高三学生挑灯复习。想起二战后柏林废墟上,日本战后废墟上,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灾难棒喝顿悟。当人逼到考虑生死的时刻,才有可能在精神上获得新生。死亡,使人变得谦卑。死亡的心跳,催促我们放下原来放不下的执著。我们唯一拥有的是,当下,此时此地。

有爱情,有孩子,有教育,就有未来。

日子还得过下去。经历灾难的人们,更加珍爱生命,热爱生活。

约翰·堂恩的诗句,应该镌刻在心头:

谁都不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是那广袤大陆的一部分。如果海浪冲刷掉一个土块,欧洲就少了一点。如果一个海角,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都使我受到损失,因为我包孕在人类之中,别问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敲响!

马丁·内莫勒的话,警示活着的人们,如果你不为那些埋在废墟下的人呐喊,将来有一天,如果你埋在废墟下,也就不会有人为你呐喊:

当他们把魔掌伸向共产党人时,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党人;当他们把魔掌伸向犹太人时,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当他们把魔掌伸向天主教徒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最后,他们把魔掌伸向了我,这时,已经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

请听,请听克莱普顿的《不再有人泪洒天堂》。

他用破碎的心,唱给夭折的儿子:

Would you know my name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If I saw you in heaven 如果我在天堂遇见你

Would it be the same 你我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If I saw you in heaven 如果我在天堂遇见你

I must be strong and carry on 我必须坚强、坚持下去

Cause I know I don’t belong herein heaven 因为我知道我并不属于天堂

Would you hold my hand 你会握我的手吗

If I saw you in heaven 如果我在天堂遇见你

Would you help me stand 你会扶我一把吗

If I saw you in heaven 如果我在天堂遇见你

I’ll find my way through nightand day 我会找到度日的方式

Cause I know I just can’t stayhere in heaven 因为我知道我不能留在天堂

Time can bring you down 时间使人消沉

Time can bend your knees 时间使人屈服

Time can break your heart 时间使人伤心

Have you begging please 你是否向它求饶

Begging please 求饶

Beyond the door 在那道门后

There’s peace I’m sure 必定是一片祥和

And I know there’ll be no more 而我知道将不再有人

Tears in heaven 泪洒天堂

嘶哑的声音,如泣的旋律,揪心的歌词。边写、边听,泪流满面。

我知道,废墟之下的冤魂,庙堂之高的麻官,听不到我的呐喊。

我希望,我的师友们,点出你的爱,像核裂变,像病毒蔓延,放大我的呐喊,发出你的怒吼!

康德:人类在完成其天职的历程中,总会遇到一个转折点。

转折,需要你,需要我,需要我们每个人,推动!

个人的声音是弱弱的,似小溪流水的呜咽。汇集起来,将是惊涛拍岸的咆哮,将有助于唤醒全社会对生灵的敬畏。

敬畏生命吧!让生活中的每一点滴都成为快乐的源泉,让生命中的每一个日子都焕发出其内在的美丽。

欣赏生命吧!让我们的心沉静下来,欣赏那清新的早晨和怡人的黄昏,欣赏那迷人的音乐和优美的诗歌,笑看生命中那些愉快的瞬间,体味那种无以名状的感动。

 

 

何玉兴 2014年5月12日晚至13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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