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粉尘爆炸惨案,全面提升劳工权益——劳工界就昆山事故的呼吁信

2014年8月2日早晨7点37分,当人们还沉浸在七夕的温馨中,江苏昆山中荣金属制品公司抛光车间的一声巨响,将75位年轻的生命抛向地狱,185位伤者还在医院痛苦煎熬。揪心和悲痛之余,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夺走了这些鲜活的生命?谁该对工人的健康和生命负责?问责之余,我们的制度如何回应?75条无辜的生命,是否能够换来对劳工权益制度化的保障?

毫无疑问,这是建国以来最为严重的安全生产事故之一。但如果我们仔细审视事故背后的原因,便可知事故的根本还在于长期被忽视的劳工权益!在于早已不可持续的低人力成本发展模式!

此次事故暴露出劳工权益的严重缺失和职业安全的巨大漏洞。企业只顾生产罔顾劳工健康与安全,发生爆炸的抛光车间粉尘浓度大大超标,企业没有按规定进行安全生产投入和检测,导致这起重大职业安全责任事故。事故以极端的方式展现了工人的不幸。然而,在看得见的惨烈背后,是看不见的权益缺失。工人长期暴露在高浓度粉尘作业环境,造成大面积尘肺病,工人曾就此抗议,而工厂未就此改善作业环境。此次爆炸发生在周六早上7点37分,是法定的非工作时间,但发生爆炸的抛光车间有261人打卡上班。工人每天的工作时间在14-15小时,大大超过劳动法规定的工作时间的极限。

这样的不幸何止一次, 1987年3月哈尔滨亚麻纺织厂粉尘爆炸,58人死亡177人受伤;1993年深圳致丽大火吞噬了87名工人的生命; 2013年6月,吉林宝源丰禽业有限公司发生特大燃烧事故,120人遇难,70人受伤,而事故发生的的时间,是6月3日早上6时6分。

我们在一次次的惨烈中揪心的悲痛,我们也在一次次的悲痛中不停地反思,是什么夺走了这些鲜活的生命?劳动权益缺失的背后更深层的原因是什么?

企业肆无忌惮的背后,是监管部门的失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昆山爆炸事故发生前不到一个月,昆山市开展了全市安全生产检查整治专项行动,督查结果竟完全符合要求。对中荣公司这类存在明显安全隐患的企业在督查中是如何过关的,我们不得而知。事故发生后地方政府迅速组织救援,展开调查。但我们更希望看到的是事故发生前政府相关部门的切实履责。
工人劳动权益缺失的背后,是劳资间谈判机制的缺失,是工会的缺位和工人组织权的缺失。没有畅通的利益表达渠道,没有真正为工人说话的工会,工人日常高强度机械劳动的痛苦,家庭生活的撕裂,社会关系的原子化,隐匿于轰鸣的机器和密集的宿舍楼群中,他们的苦难与煎熬无人看见,他们的怨恨与诉求无处表达。他们被异化为生产线上的一个零件。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漠视人的权利和尊严的低成本低权利的发展模式,以及与这种模式相适应的制度安排。在“GDP”至上的“硬道理”中,劳权可以忽视,资政可以联合;为求发展,刻意保持劳动力的低价,为保稳定,视工人自组织为洪水猛兽。 “世界工厂”在生产巨额财富的同时,也生产着工伤、职业病和拿着地板工资超时加班不堪重负的劳动者,“中国制造”在创造无数奇迹的同时,也在吞噬中国工人的健康和生命,同时也给中国的崛起和发展烙下了沉重的道德阴影。
我们不禁要问,如此不道德的发展模式,何以为继?75个鲜活的生命,能否推动这一模式的终结?

美国1911年的纽约三角内衣厂大火为我们提供了有益的借鉴。这场火灾惨剧迅速导致了工人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并引发了美国社会各界广泛的同情和反思,进而推动了劳动保护的立法与监管,工人组建工会和参加集体谈判的权利也在《新政瓦格纳法案》中得到确认。一场工厂火灾,引发了整个国家劳工制度的改良和发展模式的转变,其中的建设性意义,值得我们深思!反观我们,从1993年深圳致丽玩具厂开始的熊熊烈火,到2013年的吉林宝源丰的炙热火焰,似乎烧不醒这个社会的良心,中国劳工依然饱受权益缺失和身心伤害,依然要用健康和生命控诉制度的冷漠!
劳工界希望政府、企业、社会公众及工人自身能看到,昆山粉尘爆炸惨案背后的最根本问题不只是企业家无良、安监部门渎职,也不只是法律制度不完善,而是工人还没有形成一个具有自主意识和集体意识的整体,不能运用集体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权益,要改变这种状况,提高安全生产水平和保护工人生命健康,必须要把权力还给工人。劳工界在此呼吁:
1. 各级工会明确立场,切实以维护劳工权益、推动劳工团结为己任,以“昆山事故”为契机,重新反思、重新定位、重塑形象,使工会真正成为工人信得过的工人自己的组织。工会应推动建立有工人参与的职业安全监督机制,把安全生产监督权还给工人。在企业建立真正代表工人利益的工会组织,就劳动标准和职业安全事项与雇主进行集体谈判,签订专项集体合同。

2. 所有企业以本次惨剧为鉴,尊重劳工权益,切实改善生产环境,改善工人的工资福利待遇。让劳动者享有安全健康的工作环境,养家糊口之外可供自身发展的劳动报酬,不是资本对劳动的施舍和恩赐,而是企业应承担的社会责任,更重要的,是企业发展所必须。劳动者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劳动者对企业价值的认同,是企业发展的强大的动力源。

3. 政府建立公平公正的劳工政策,打破资方独占资源,独享权利的格局,让劳动者享有体面的有尊严的劳动;搭建劳资谈判平台,畅通利益表达机制,让劳动者能够通过正常的途径和制度化的手段表达利益诉求;提高劳动者的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让尊重劳动,尊重劳动者成为这个社会文化价值观的主流;加强安全生产监管,建立强有力的行政监察和问责惩处制度,杜绝不人道的侵权事故发生。

4. 广大工人群体应从事故中吸取教训提高认识。爆炸事故不仅仅是昆山中荣工友的悲剧,更是劳工群体共同的处境!劳工没有自立救济的意识和行动,只会在等待和依赖中变得更加弱势。工人唯有组织起来,通过集体的力量争取权益,劳工群体才会逐步走向成熟,而劳工集体的力量,不仅改变他们自身的命运,也将推动劳资关系调整制度的创新。

5. 社会各界切实关注劳工处境,以各种形式反思、纪念劳工灾难事件,同时,在日常的消费活动中抵制血汗工厂的产品。强烈建议将8月2日作为中国的“职业安全日”,劳工灾难的祭奠,劳工安全和权益问题的讨论,绝对不能止于一时一事!作为“世界工厂”的脊梁,“中国奇迹”的创造者,劳工权益能否得到尊重,是公平正义能否得以实现的主要标杆,是国家繁荣能够得以保持的基本前提,也是社会稳定能够得以维续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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