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丁家喜!

译者注:本文是美国纽约州阿尔弗雷德大学哲学教授、人文研究部主任埃姆里斯.韦斯特波特对丁家喜妻子罗胜春的采访。原文发表在这里

因这场新冠疫情,被困室内,隔绝于世长达数周,突然之间,进入了一种被严格限制的生存模式,很自然的,我们开始感到一丝自怜。推己及人,我想到了其他同样被封锁、甚而被更极端的隔绝和被更严重剥夺自由的人。那些人的指尖,并没有互联网赐予的浩若烟海的文学、音乐、电影、戏剧、科学、社会科学、新闻、体育或者搞笑视频。他们也不是因市场经济的波动或者运气不好,商海折戟,穷困潦倒的人,相反,他们是一群被独裁政府蓄意而不公压迫的受害者。

他们中的一位名叫丁家喜。

从任何标准来看,丁家喜都是一个出色的人。他1967年生于中国中部湖北省偏远的山村,入读中国最顶级的工程研究大学之一,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毕业后,他开始做飞机发动机工程方面的研究,与此同时,他还自学法律并通过了司法考试。1997年,他决定改变职业,做一名律师。2003年,他和几个合伙人开办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此后十年,律所在他的领导下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最终达到年收入2500万人民币的规模。

2011年,丁家喜已经享有北京最好的知识产权律师之一的声誉。他本可以继续经营他的事务所,享受职业成功的累累硕果。但在位于纽约的福德汉姆大学做了短期访问学者之后,他转而成为了一个社会权益和公民权利的活动者。他想要用自己的法律专业和经验推动社会的进步。这其中,他曾:

●  倡导促使非本地户籍子弟公平教育的权利;

●  要求中国政府高官公示财产;

●  寻求保护业主免受政府的非法侵害;

●  投身“新公民运动”的倡导活动,致力于通过和平方式推动政治和法律改革。

他为这一系列倡导活动付出了代价。2013年4月,丁家喜被逮捕并以“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起诉,其后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半。2016年10月获释后,他勇敢地重新投身于社会倡导活动,帮助并鼓励那些怀有相同理念的人彼此联系、交换信息、抒发己见,共同推动民主改革和对公民权利的尊重。

2019年12月26日,在与一些志同道合的活动者相聚之后不久,丁家喜在北京被山东警方羁押(与他相同遭遇的还有张忠顺、戴振亚、李英俊等三名倡导者)。从那时起,他一直被中国当局“指定居所监视居住”。他的律师被告知,丁家喜面临“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的指控,但不允许律师会见。

丁家喜的妻子罗胜春,是一名在美国纽约州西部的列车制造商阿尔斯通公司担任项目经理的中国公民。自丁家喜被羁押以来,罗女士一直在坚持不懈地为她的丈夫呼吁,以唤起各界对丁先生境况的关注,并要求中国政府尊重丁家喜享有的国际法和中国国内法赋予的权利。以下是我通过电子邮件和电话对胜春做的一个访谈。

丁家喜和妻子罗胜春2017年9月在美国

问:你知道你丈夫被关押在哪里吗?他被关押之处的条件如何?他被允许做什么事?

罗胜春:我对家喜此刻在哪里一无所知。我仅仅知道他被关押在烟台公安局指定的一个秘密场所。除了政府的人以外,没有人被允许与他沟通,甚至他的家人和代理律师也不行。我对他会被允许做什么也全然不知,可能除了每日审讯以外,什么也不允许他做吧。

问:羁押中的家喜是否处于被酷刑的危险之中?

罗胜春:是的,家喜绝对处被酷刑的巨大危险之中。因为他是被秘密关押,律师和亲属都不能见到他。所以,审讯者会对他做什么完全没有约束。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强迫他承认他们任意指控的罪行。许多人经历过“指定居所监视居住”的人,都说自己遭受了残暴的酷刑。

问:家喜到底受到什么指控?

罗胜春:在目前阶段,我们并不知道当局要对他提出什么指控。我们仅被告知他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

问:对他的被捕和羁押是否依据中国法律而为?

罗胜春:中国政府确实有一些可以将他投入监狱的所谓法律,依据这些法律,他们可以将任何人投入监狱。

问:中国当局对家喜的处置违反了中国的法律吗?

罗胜春:他们至少在以下三个方面违反了法律。

首先,根据中国法律,被羁押人员家属应当在24小时内收到关于为什么羁押、羁押于何处,涉嫌罪名是什么的书面通知。但目前为止,四个多月过去,他的家属中没有任何人收到这样的通知。

其次,根据中国法律,家喜有权跟自己的律师会见并与律师和家人通信。但律师的会见请求遭到拒绝。我给家喜写了很多封信,请烟台警方转交给他,但警方一直置之不理;警察甚至没有表示他们收到了我的这些信件。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收到家喜的任何来信,尽管我已经询问过负责联络的警察很多次。

第三,根据中国法律,办案机关应当告知律师家喜涉嫌犯罪的基本案情和证据,但到现在为止他们拒绝向律师透露任何信息。

问:每个国家的人都可能在很多事情上对自己的政府感到不满,家喜希望让人们关注中国存在哪些具体问题?

罗胜春:家喜想要让人们意识到,中国人缺乏在健康社会可以享有的基本的人权。这包括:寻求真相的权利,不因说出真相而受到迫害的权利,公开批评当局不公和非法行为的权利,举行自由集会的权利,普通人彼此支持和帮助而不被控有犯罪阴谋的权利。

另一个非常重要的基本权利是专业人士在免受政府监控和迫害的条件下从事工作的权利。比如说,老师可以自由教授任何他们认为基于学业需要的知识,律师可以代理任何背景的当事人,非政府组织工作者可以为社会正义而工作。只有人们享有这些权利时,他或她才能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公民参与社会活动。这些基本权利在美国被视为理所当然。

问:我们应该怎么做,去推进家喜所倡导的事业?

罗胜春: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做一个正直而有责任感的公民,来推动这项事业。首先,这意味着永远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拒绝和你明知是邪恶或错误的事情合作。如果你是政府官员,绝不腐败。如果你是警察,公正待人。如果你是记者,报道事实而不隐瞒真相。如果你是工程师,基于科学原则开展工作,不理睬政治当局的压力。如果你是老师,对你的学生一视同仁、不歧视。

第二,关心你的邻居、朋友和社区。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只要有可能,为那些遭受不公正对待的人仗义执言,支持社会公义。

第三,独立思考。拒绝洗脑宣传,寻求和尊重事实,并以此指导自己的行动。

第四,不畏邪恶强权,在必要的时候愿意付出牺牲。

问:读这篇访谈的人可以如何帮助家喜和其他像他那样的人?也就是说,为了增加让家喜早日重获自由,我们每个人可以做什么?

罗胜春:我们能为家喜所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可能广泛的传播他的案子。对其他类似情况的人亦是如此。我们必须使用所有可能的方式让世界知道,中国当局正在迫害无辜的公民,将他们非法秘密关押,并且很可能对他们施以酷刑。

大家可以在各种形式的社交媒体上表达对家喜的声援。能给中国政府写公开信就更好了。这些公开信可以强调中国当局的行为不但在践踏其国内法,也违反了中国签署的诸多人权方面的国际条约。国际特赦组织已经发出倡导,让人们对家喜以及与他一起在去年12月26日被逮捕者的案件展开声援,并为此公开信提供了非常好的模版。中国政府对此类声援和传播是敏感的。经验表明,在帮助改善像家喜这样的被羁押者的境况以及提升他们获释的可能性方面,国际社会施加的压力是有效的。

埃姆里斯.韦斯特波特教授的结束语:

奎迈·安东尼·阿皮亚在其2011年的著作《荣誉准则》中写到,以残酷的妇女缠足传统为例,统治者意识到其他文明世界对此做法嗤之以鼻之后所产生的耻辱感,对终结此陋习起到了关键性作用。作为一种策略,对丁家喜这样的良心犯加以最大程度的公开呼吁,亦是借耻辱感作为杠杆去撬动改变。犬儒主义者也许会说,中国的统治者不知耻辱,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感到需要粉饰自己的鬼魅行径,他们很在意国际社会对其人权记录的批评,凡此种种,显示出其某种程度的道德焦虑。此外,对在监牢里饱受煎熬的如丁家喜这样的英雄个体,公开就是阳光,它温暖人心,揭露丑恶,灭杀病毒。

我在此敦促本文读者各尽所能,广为散播,使尽可能多的人看到这篇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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