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蜀:清水口炮须尊重,浑水口炮岂可恕——与艾晓明老师商榷

曾金燕女士对某类口炮的评说昨天发布后,引爆坊间争议。其中,艾老师的回应较具代表性。坦白地说,艾老师的一些论断是我难以苟同的。无暇从容构思,且信马由缰,高铁上用手指草就以下文字,向艾老师请教:

1、艾老师把许志永归为“虚假希望”的代表,此点我以为极不恰当。许志永的温和,不等于对体制的妥协乃至投降,恰恰相反,许志永对体制是决绝的、彻底的。正是决绝、彻底的信念,驱使他甘冒任何风险、不计个人代价。只看到他温和的一面,无视他决绝、彻底、坚韧不拔的一面,这是不公正的。

2、许志永的温和,不是对体制的温和,而是对人的温和、对社会的温和。这种温和基于一种深刻的谦卑、尤其是爱。许志永对体制有深刻批判,但无论批判如何深刻,不会有戾气,不会有对仇恨的宣扬,不会有对社会、对同胞的怨恨甚至诅咒。这都是因为他的谦卑与爱。经过毛氏半个多世纪的折腾,斗争哲学深入国人骨髓,以致中国已成互害社会,动辄你死我活。许志永的温和,许志永的谦卑与爱,在中国不是多了,而是太稀缺。不是应该受到责备,而是应该发扬光大。

3、但艾老师也是自相矛盾的。她一方面认定许志永属于“虚假希望”,一方面又承认许志永有社会基础。既有社会基础,如何是虚假希望?因为在我看来,希望之有无与真假,惟取決于社会基础而已。有社会基础,即是有希望,即是真希望。社会基础愈广大,则希望愈真实且广大。许志永受难,主要原因倒并非其话语之猛烈,而在其行动之坚韧。其行动之全部指向,都是为新价值观、为宪政转型争取尽可能广泛的社会基础,而且他的这种努力不断突破重围、不断逼近临界点,越来越对体制构成真实的压力和威胁,越来越成为示范、成为方向。有司不是吃素的,在捍卫体制方面是极专业的,对许志永的地位和作用有清晰的认知。如果许志永的努力跟某类口炮一样只是泡沫、全然虚假,也就不至于成为这三年来有关当局打击民间力量的首要目标了,他也就可以跟某类口炮一样一直逍遥了。但遭打击、入狱受难并不等于失败,新公民运动纵然不得不一度停顿,但其主张的新价值观已经得到社会认同,其社会信用和社会基础仍在,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一定会对时代产生影响,这是任何暴力的压制都无从阻遏的。这是许志永及新公民运动最大的成功所在。

4、建立社会信用、争取社会基础的工作,是当下推动变革最重要的工作。这方面工作越扎实、越充分,未来变革成功的概率就越大,变革也会越平稳。而这方面工作的一个重要切入口,就是中间社会。中间社会之于未来变革,有如韩信之于刘项相争。许志永等民间同道对此有精准认知,有司对此亦有清醒认知。换句话说,中间社会是双方争夺的重点,有司这三年来对民间力量的总打击,目的就是要遏制民间力量争取中间社会的努力,要夺回过去二十年体制在中间社会的广大失地。有司以巨大代价尤其信用代价获得部分成功,民间努力很多不得不䧟入停顿。但有司的这种成功无力持续,无论柴静的穹顶之下,还是任志强事件、蔡霞王长江事件,还是仍在发展中的雷洋事件,都表明中间社会反弹潜力够大,未来可期。一城一池之得失不说明问题,要有中长期的眼光。仅以一城一池之得失为标准,新公民运动固然暂时受挫,切入中间社会的努力固然暂时受挫,但放眼这三十年,又有哪种抗争运动曾有成功?受挫即为“虚假希望”,岂不等于宣布这三十年所有抗争皆为“虚假希望”?

5、我只抨击某类口炮,意思是不能对口炮一概否定。一如袍哥有清水袍哥浑水袍哥之分,口炮也有真诚虚伪之别。真诚者往往现实无力,惟有口炮,而且因为真诚,他们的口炮只针对体制。对这种口炮,应予充分的理解与尊重。而且他们的真诚口炮,作为舆论的一部分,也不是全无意义。艾老师如果只为这种口炮辩护,我是认同的。但艾老师不应无视还有别的口炮,即在民间专打横炮的浑水口炮。他们对体制抽象否定但具体行为极溫和,对体制从不构成实际威胁,所以可以一直逍遥。但对不顺从他们的民间力量,他们则极具攻击性,极其恶毒凶狠,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全部心思只用于如何惟我独尊、党同伐异。如一位友人所说,他们为了表现自己的英明圣武这么屁大点的私利,“就完全无视怎样才能取得实际进步这样的真正的公共利益,所以完全不具德性。”这种浑水口炮已经越来越让真正的努力者腹背受敌,越来越对民间起着分化、离间的作用,越来越起着维稳集团起不到的破坏性作用。对此是不应该再纵容的。

6、至于艾老师说曾金燕和蔡崇国兄因离国而久违国情,以致误读某类口炮,我也认为太主观了。曾、蔡对内地社会运动的丰富了解,怕未必在艾老师之下。再说,如果他们久违国情所以误读,厌恶某类口炮的主要人群其实不在境外而在境内,在抗争者中,其中很多人属于资深良心犯,不仅德高望重个人信用无懈可击(恕不点名),而且与某类口炮从无个人利害冲突,这又当如何解释?

正写到这里,收到资深良心犯杜导斌兄的驳文,读后深以为然。征得他的同意附后:
驳“公知与口炮何者更有价值”
杜导斌

内容懒得看,题目就有问题,谁更有价值?为什么要在公知与口炮两者间作比较?这种比较可能会有答案吗?问这种问题,就是智商成问题。

哪个公共知识人屑于跟个专打横炮的口炮党比高低?不是不比,是不屑,是没时间和必要。只有口炮党人,注意力不在公权力,才时刻惦记着要踩着公共知识分子的肩膀出人头地。

被污名化的“公知”,眼睛盯着公权。他们的公共参与造成强权无法为所欲为。同时掌权者还担心这些人借批评收获人望,渐渐坐大。因此,掌权者把公共知识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可这些人说话在理,温和理性,很难抓住把柄,想打击,苦于无从下手,又不能再来场反右或文革,便组建口炮党,伪装成另类公知,美其名曰公共辩论,批评者也当受批评,实则专司对公共知识人的污名化。

无论莫,还是王,仅以批判尖锐性而言,及于杜导斌百分之一吗?

在真正尖锐批判者面前,他们自命理性,在理性批判面前,他们又自吹尖锐。在坐牢的面前,他们自命高明,在真正的精明者面前,又说自己最激进。他们实际上是群精明的算计者,一面时刻计算着离监狱的距离,一面计算着抢占道德高地的时机。

一面不愿从自己作起,言行合一,填进去烈火焚身以成巨变,一面又断定除巨变外一切作为都是白费蜡。一面自知作不了什么建设性工作,对别人作些点滴改进又要装激进b,断然喝止。

总感觉他们是在打配合,侧应正面围剿。因为当局其实非常忌惮那些尽一己之力日拱一卒的持恒改变者,深恐他们一步步力促成局,却苦于这些人的理性,抓不住把柄,想打击,狗咬刺猬下不了口。于是,便有口炮党专司此职,专向这些人泼污,贬低其价值,减弱其影响力号召力,将羊群往往造反处驱赶,然后只要及时灭掉头羊,就可睡大觉,省事多了。

转自:公民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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